第七十二章：人之将死

“玩个屁，我要能有块石头，用得着和你做朋友？”我冷冷的白了宁涵之一眼。

龙碧鸳愣愣的跟在苏冥幽的身后，用那崇拜而不失艳羡的声音，小声的感慨出一句：“原来这就是水石的力量……”

我们几人跟在苏冥幽的身后，刚走出牢房区域，便被一群侏儒包围在了其中。

多年的幽暗生涯，这群侏儒虽然得到了长生，却早已褪化了语言能力，张口闭口全靠声波交流。

虽然我听不懂这一道道声波是啥意思，却不难听出他们话里话外对于苏冥幽的恐惧与讨伐。

越来越多的侏儒人包围着我们，当讨伐的气氛凝聚到了极致，侏儒人们顶着恐惧，前赴后继的对着苏冥幽冲来，无数长矛指着我们，我正发抖着提着血滴子，想要转动上面的机关，龙碧鸳和宁涵之已经顶着伤痛的身体，站在苏冥幽的身后与侏儒人对抗。

在我体内的云深嫌我动作太慢，战斗力太差，干脆直接控制了我的身体，对抗起了这群侏儒。

有云深出手，加上苏冥幽的力量，侏儒人再多，手段再狠，机关阵法开启的再快，也几乎是以碾压的手段，直接将这群侏儒泯灭于此，不留一丝活口。

宁涵之更是感叹：“老子跟你打了那么多场架，终于可以不这么窝囊，大干一场了。”

“在旁边喊加油，也算大干一场？”还没等我说话，云深已然一个白眼扫了过去。

宁涵之脸皮够厚，当作啥都没有听见的招呼着大家：“狱也越了，侏儒也灭了，现在能去找李祐算账了吧？别到时候去晚了，水石被他给抢了。”

宁涵之这话，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为大局着想，要不是我和他呆了这么久，差点儿都信了他的邪了！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他这么着急想去找李祐，还不是在李祐手里吃了好几次瘪都拿他没办法，现在不仅云深元气恢复，又有个和妖孽似的苏冥幽，不得好好找李祐谈谈心？

谁曾想，他的话刚说完，朝前走了几步，却没见到有人追随，刚一回头，更是见到我们大家全都站在原地，全都没有说话。

“你们……”宁涵之诧异的声音刚起，苏冥幽身上的淡蓝色光束瞬间黯淡，笔挺的身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接摔落在地。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苏冥幽那双细长的双腿，早已干瘪不堪，裸露出来的肌肤更是烂的连骨头都能看见了。

“你这是？”我连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担忧的对她问道。

她虚弱的摆了摆手，面上尽是报仇后的快感，对我们笑道：“没事，老毛病了，要不是刚才借助水石的力量，我这双断腿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说话间，不过短短几秒，苏冥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不仅发间长出了几缕白发，就连眼角，手背上，都生出了苍老的皱纹。

她缓缓的转过头，对着宁涵之有些歉意的笑说一句：“方才否定我是第一个得到神石的人，并不是有意撒谎，只是我本以为，这个秘密能够随着我这双腐朽的烂腿，尘封于幽暗的牢笼之中，直到有一天能够老死而去。”

“你不用抱歉，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我理解……”宁涵之一见苏冥幽这话，不免有些惶恐，忙跑到她身边蹲下，拿出他那乾坤袋，不断捣鼓着里面的东西，想要找出一件，能够救苏冥幽的东西。

苏冥幽却将自己的手，缓缓的放在了宁涵之的手上，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像极了一个早已迟暮的老人。

“谢谢你，你不用费力了，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强行冲破桎梏，早已没了回天之术。”

“一千多年了，我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谁，更没机会和别人聊聊我的过去，不奢望能够离开那扇铁门。”

“漫长的岁月，一日复一日，我早就活够了，有时十分羡慕常人能从出生到老死，像树叶凋零般过完一生，有时甚至惶恐，要是自己大限将至，是痛快的一击毙命，还是体会身体衰老的过程。”

“我之前说，我是姑墨皇室血脉是真的，我诞生于此，也是真的，我是姑墨国最后一个皇后与侍卫通奸的孽种，刚一生下来，就该被丢进水盆里溺死，本该将我处死的接生婆，怜我身世可怜，悄悄的拿了一名死婴，将我换走，藏在天山中养大。”

“也许是我与那块水石有缘，也许神宫本就该是我的归宿，在我被皇后发现还活着以前，婆婆将我藏进了天山的一个洞里，被皇后派来的人乱刀砍死，这个洞口在我进来之前，一直流传着里面住着猛兽的传说，那些侍卫不敢进来，让我侥幸逃过一劫，却也不敢再出去，只能顺着这个看不见尽头的黑洞越走越深、越走越深，最后见到了一枚水蓝色，飘浮在半空中的石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水石，它好美，美到我都不敢摸它，却又十分感激，它替我照亮了幽暗的洞穴，我无处可藏，只能在它旁边和它说话，它有时会动两下回应我，有时静静的听着，直到有一天，它主动的靠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选择了我。”

“水石落入我手里的那一刹那，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原来幽暗的洞穴，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地宫，比姑墨国的皇宫都还要大，好像我从皇后的肚子里生出来，做不成公主，却在属于我的地方，当成了女王。”

“水石不会说话，却能和我用心交流，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知道我受了很多委屈，鼓励我去找那些伤害了我的人复仇，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我的仇可以不报，婆婆被乱刀砍死的仇不能不报，我不知道砍死婆婆的人有谁，便把整个姑墨国，所有的人都骗进了地宫里面，水石让我杀死它们，我不想，我觉得死对它们来说太便宜了，我要让它们活下去，变成不人不鬼的妖怪，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地底下，永不见天日。”

“水石说我疯了，让所有人活下去的代价，不是我能承受的，我不仅会与它分离，甚至会日复一日忍受活着腐烂全身的痛苦，失去它所赋予我的所有力量，除了长生。”

“让这些人活着，与其说是在折磨他们，不如说是在折磨我自己，因为我也再也见不了太阳了，水石也保护不了我了，他们更为此囚禁了我，对我用尽任何手段，说尽任何好话，甚至连姑墨国的皇位都愿意给我，只让我放过他们，可这血咒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解除的？他们杀了救过我性命的人，我也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后来，他们变不回去，却找到了让自己死去的办法，生下我的那个皇后死了、她名义上的丈夫死了、我名义上的父亲也死了，越来越多的人全都死了，却还有很多人选择活着，想办法繁衍出下一代，妄想着找寻破解血咒，却又能让他们长生的办法，哈哈哈哈哈……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好贪心？想要变回正常人，又想要长生，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苏冥幽笑的泪流满面，却像是彻底解脱了，无论是她与姑墨国的恩怨，还是这漫长的牢狱，她都能离开了。

“所以……这才是姑墨国真正灭亡的原因，你的身世？”我听后，震惊的问道。

此时的苏冥幽，已经满头白发，长满了皱纹，脆弱的就像一个咳嗽都能断气的老身，她吃力的对我点头，说这么多年，她见过太多因为姑墨传说，进来寻找水石，寻找隧道的人，也见过太多被侏儒人骗进来的女孩，能在临死前，真真正正的将她的故事，说给有缘人听，早已无憾。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干了一辈子坏事，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要是我们还信任她，她想在我们三人之间，找到一个传人，替她去见水石最后一面，给水石一个交代。

她会这么轻易的将水石的下落告诉我们，极力促成我们去找水石，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即便是已经摸过石头的宁涵之，都有些眼红的回应她道：“你想将水石传给谁？”

苏冥幽用那老辣的目光，看了宁涵之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出一句：“你方才欺骗老身，说你摸过水石，我也欺骗过你，我们两清，你摸过的，改变了你体质的是其他石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得到，但你体质不纯，水石不会认你。”

宁涵之被她当众戳穿，不免有些尴尬，红着脸不再说话，苏冥幽又将目光转向了我的身上。

从她那满意的眼光中，不难看出，她是想将水石传给我的，却不知为何，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道：“这位小友，方才斩落你手中血藤之时，我感受到你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姓林吧？是晋安林家的后人。”

我听后，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苏冥幽，结结巴巴的问出一句：“前……前辈，你难道认识林家人？”

“认识……却也不相识，千年以前，我刚种下血咒不过百年，便有林姓人家前来拜访，与你一样，没有反抗这些侏儒人，曾在牢房里与他们见过一面，其中一位姓林的女子，与你长得十分相似，我见到你的第一眼，险些以为你就是她，她竟然活了千年。”苏冥幽不紧不慢的对我回道。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龙碧鸳一头雾水的站在边儿上，不知道苏冥幽说的是谁，可我和云深、宁涵之是知道的……

“这个女子到此可有取走什么东西？”我连忙问道。

苏冥幽摇头，说他们表面上打着是为了水石而来的名义，实则是为了神宫中的那条隧道。

苏冥幽不说，我险些都要忘了，在这神宫之中，与那块水石同样齐名的，还有那条能够通往两个世界的隧道。

刹那间，我紧张的猛吸一口凉气，连语气都在发抖的问苏冥幽：“前辈，他们最后找到了那条隧道了吗？”

苏冥幽用那苍老的表情，笑望着我，并未言语，我鼓了鼓勇气，接着又问出一句：“这个地宫里，真的有那条能够通往两个世界的隧道吗？”

“对于想去的人，无便是有，对于不想去往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有便是无。”苏冥幽云里雾里的对我回出一句，随后，像是弥留之际，也不想将秘密带进棺材的又点了我一句。

“不过，她在神宫里，找到了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