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能和表兄提及此时，自不是贸贸然开这个口。”

陆墨涵的表情始终云淡风轻，仿若他说的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儿，完全无关乎自身利益，可事实上是这样吗？

不是，坐在他对面这位是陛下的皇长子，其母是卫夫人，同时是他的嫡亲姨母，身后还有舅父卫青和整个卫氏一族做后盾，

眼看着已成长为姿仪出众的少年郎，且心有丘壑，如何能放弃即将属于自己的荣耀，说出假若护国公主是皇太女这样的惊世之语？

霍去病不错眼地看着皇长子刘据（陆墨涵），以期从其眼里或者面部微表情中有所发现，不是他不相信少年口中说的，是他真觉得这怎么可能？

不过，如果护国公主真有一天被皇帝册封我皇太女，他确定，及肯定自己会站在护国公主身后，做其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因为她值得他用身家性命，乃至所拥有的一切来支持！

是的，护国公主值得，不单单是其曾在去年救过他一命，更重要的是，众皇子皇女中，没有比护国公主更适合继当今陛下后权掌大汉江山社稷。

她聪颖睿智，又心怀百姓，且行事果决，知人善用，要是能成为皇太女，无疑是大汉百姓之福，兴许还能让皇家避免一场手足相残的惨事。

说起来，叶夏确实对霍去病有一命之恩，这是前年发生的事儿，霍去病陡然间身患重疾，经多名太医诊断，给出的结果都是无能为力。

而叶夏在闻知霍去病的病情后，求得刘彻允许，着四福前往霍府接霍去病入宫，并将人抬至彩云宫她专设的手术室，执起手术刀，顺利完成她在大汉做的首台手术。

不管是四喜还是四福，亦或是四青，皆被叶夏在十年期间培养成医护人才，其中四青中擅医术的那位，十年间经叶夏指点其医术不说已然妙手回春，却也和宫中太医有得一比。

给霍去病做手术，这位是叶夏身旁的主要助手，另有四喜在旁辅助，整台手术未曾出现丝毫差池。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昏厥后再度醒过来，霍去病发现他躺在一间陌生却布置温馨的屋里，除过腹部某个位置有点微微吃痛，无别的不适，

随后，他便得知他还活着，是他年少时曾唤过无数次的无忧妹妹，是护国公主在得知他的病情后，果断安排人将他抬进宫，亲手为他做手术，从阎罗殿门口抢回他一命。

知晓整件事情经过，霍去病深深为之动容，觉得被他多年来珍藏在心底，像阳光般温暖照亮他的小女孩，愈发温暖和照亮着他的人生。

那一刻，他想起他曾暗自许下的誓言，坚定信念，要用一生默默地守护他的无忧妹妹。所以，只要是关乎护国公主的利益，他都会无条件去维护，哪怕这利益悖逆皇长子据，哪怕他是皇长子据的表兄，哪怕和

他舅父卫青为首的卫氏一门站在对立面，都改变不了他维护护国公主的决心。

“陛下有意册封护国公主为皇太女？”眼睑低垂，霍去病沉思片刻，一双深邃内敛的黑眸直视着皇长子据（陆墨涵），他唇角微启：“我要听实话。”陆墨涵沉吟片刻，启口：“你知道的

，近两年朝臣没少向陛下进言立储一事，尤其在今年，几乎每到朝会时间就有人以各种理由请奏陛下把储君人选定下来，其中多数人更是推举我来做储君，但陛下一直用‘不急’两字来做回

应。就在数日前，许是陛下的耐心被那些推举我为储君的朝臣耗尽，着身边近侍召我到宣室觐见，开口就问我有关立储一事，当时我没做他想，便与陛下直言，我对储君之位绝无想法，同时

向陛下推举夏阿姊为皇太女……”没做半点隐瞒，陆墨涵把他之前和刘彻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叙说一遍，听完后，霍去病抿唇静默，须臾后，他确认：“陛下有意册封护国公主为皇太女？”

陆墨涵不假思索颔首：“就我观察来看，陛下起码存有一半这个心思。”微顿须臾，陆墨涵似是想到什么，出言补充：“当日陛下继召见我之后，另外还召见了夏阿姊。”霍去病闻言，短暂

怔忪：“行，我知道了，不过……舅父那你怕是得找个时间，私底下好好聊聊，再就是卫夫人……她会同意吗？”

陆墨涵清隽的眉眼间染上一抹浅淡的笑意：“我阿母那没什么问题，她从来都只是希望我一生平安顺遂，至于舅父和卫氏一门，若他们知道我心意已决，应该不会逼迫于我。再说，我是皇

子，有自己的主见，他们即便不认同我的决定，难不成能做出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样的举动？”唇角微弯，陆墨涵徐徐吐出：“就算他们敢，那也得看我愿不愿如他们的意。”霍去病眼神古怪

：“舅父并不贪恋权势。”闻言，陆墨涵先是一怔，旋即点点头：“我知道，但舅父身后的卫氏一门其他人却未必，但我还是那句话，谁都别想左右我的决定。而且不管是卫氏一门亦或是朝

中官员，只要脑子够用，不难看出没有比我夏阿姊更适合为储的。”

宫中，叶夏经过再三琢磨，还是选择在今日与陈阿娇进行一次长谈。娘俩隔着茶台对坐，叶夏动作娴熟优雅，边煮茶边与陈阿娇闲聊，本该在旁伺候的宫人全被叶夏挥退，陈阿娇猜到心肝

宝贝多半有重要的事和她这个阿娘说，因此，她耐心品着心肝宝贝煮的茶水，面带微笑，静候已然长成明媚少女的宝贝儿对她说正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当陈阿娇听到叶夏说到刘彻有意册

封她为皇太女时，瞬间呆滞。“无忧……你……你这是在逗阿娘开心吗？”皇太女？刘彻那个狗男人欲册封她的心肝宝贝做皇太女，虽然她知道她的心肝宝贝能力出众，是这宫中其他皇子皇

女拍马都不及，可自古以来，储君人选皆出自皇子，刘彻这个狗男人真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她的心肝宝贝做皇太女？况且刘彻又不是没有皇子，若是册封她的心肝宝贝为皇太女，作为

皇长子的母亲，卫夫人能愿意？大司马卫青和卫氏一门能愿意？陈阿娇的神色变化被叶夏全有纳入眼中，她敛起嘴角的笑意，浅声说：“阿娘是觉得无忧没资格做皇太女吗？亦或是阿娘觉得

无忧是女儿身，生来注定就与储位无缘？”熟料，陈阿娇当即一拍茶台：“怎么可能？！”神色明显有些激动，陈阿娇说：“你是馆陶公主的外孙女，是景帝的外甥，是我陈阿娇的宝贝，是

他刘彻的嫡公主，大汉的储位要是你没资格谁还有这个资格？女儿身？女儿身又如何？自你三岁那会到现在，你为大汉社稷为大汉百姓所做的一切，这宫中的皇子谁比得了？”“瞧阿娘说的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该做的事，不是想与谁作比，我只要无愧于心就好。”叶夏唇角漾出抹浅笑：“阿娘也别过于激动，听我爸话说完。”表情变得严肃，叶夏说出她在刘彻面前的一番对答

，而后，她静静地看着陈阿娇，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就听到陈阿娇毫不犹豫地说：“你放心，若是你阿爹真有心册封你为皇太女，阿娘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也不会让堂邑侯府拖你的后腿

！”

她的心肝宝贝如果真有幸成为皇太女，这不光是她陈阿娇一生中感到最荣耀的一件事，亦是她阿母和堂邑侯府最为荣耀的一件事，他们又岂会干出拖后腿的事，来损耗她心肝宝贝的名望？

“阿娘，我不想骗你，要是阿爹真下旨册封我为皇太女，那么在我这没有比百姓，比大汉社稷更重要，基于这点，我万不会让亲情和所谓的血缘来左右我的决定，我不会徇私，不会睁只眼闭

只眼，我要用人，只看能力，绝不搞特殊。”陈阿娇哪里听不出心肝宝贝的意思，她平复好心情，叹口气说：“你外祖母这些年在阿娘影响下早已看开，鲜少关注朝堂，至于你外祖父，他老

人家去年便已退出朝堂，现在只领一个虚职，日常和你外祖母一样，不去关注朝堂上的事。堂邑侯府能排上号的，就剩下你两位舅舅，他们谈不上有大才，但能力确实有点，日后你认为他们

能用便用，不能用随便你怎么安置，然后是你那三个表兄，你就用对待你舅舅们的态度对待他们，若他们自身不成器，无需考虑阿娘的感受，丢到一边不管便是。”活过一世，她还有什么看

不开的？况且，她这一世要的只是亲人平安顺遂，旁的她概不渴求。“阿娘，我可以向你保证，但凡我外家任何一个人有真才实学，又实打实愿意为百姓做事，我自会给他们前途。”叶夏很

是认真地说着，闻言，陈阿娇静静地注视她半晌，颔首：“好，阿娘信你。”看来，刘彻那个狗男人是真打主意册封她的心肝宝贝做皇太女了，要不然，心肝宝贝不会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许诺

给她。

宫外，陆墨涵和霍去病走出酒楼，二人骑马同往卫府。“殿下真要放弃储位？”卫青在听完陆墨涵一席话后，眉头紧拧，直直地看着这位皇长子，他的嫡亲外甥。“不是我要放弃，是我自

知能力不及夏阿姊，无法担起一个储君该有的责任。”陆墨涵表情认真，与卫青四目相接：“难道舅父觉得护国公主不配做皇太女？”卫青沉默，继而摇头：“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历来储

君出自皇子，护国公主是能力出众，甚至民心所向，可她到底是女子，如何能为储？”“若是陛下有意册封护国公主为储呢？”陆墨涵这话一出口，立时就见卫青神色怔然，接着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没等陆墨涵再度做声，卫青的目光挪向霍去病，眼神深邃难见底：“你是如何想的？支持殿下乱来？”霍去病摸摸鼻头，看眼陆墨涵，随之目光挪回卫青身上：“舅父，这其

实不是咱们支不支持的问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有意册封护国公主为储，那么外甥我自然会遵从圣意，赞同护国公主做皇太女。”卫青闻言，嘴角噏动，良久，他似有所悟，看向

陆墨涵：“殿下今日到臣府上，其实不是来征询臣的意思，是想要告诉臣，护国公主会成为皇太女……是陛下的决定，准确点说，是陛下有意册封护国公主为皇太女。”陆墨涵没有否认，他

淡淡说：“舅父是聪明人，卫氏一门能有今日实不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卫氏一门落败，甚至从这世上消失。”卫青的神色晦暗不明：“卫氏一门的未来有殿下说得这么严重？”“舅

父该知道，陛下不仅仅有我一个皇子，且宫里日后不知还要添多少个皇子，即便我以皇长子的身份有幸被陛下立为太子，谁又能保证最终是我从陛下手上承接大统？”史上刘彻的宠爱的女人

先后有卫子夫、李夫人、钩弋夫人，在李夫人未伴驾前，武帝刘彻无疑是宠爱卫子夫的，也就是他这一世的生身母亲，同时宠爱卫子夫生下的几个孩子，尤其是皇长子据，但在李夫人伴驾后

，刘彻对其盛宠，连带着宠爱李夫人生的儿子刘髆，待李夫人病逝，钩弋夫人入宫伴驾，刘彻又圣宠钩弋夫人，且爱屋及乌，宠爱钩弋夫人生的儿子刘弗陵，这个时候，前面的儿子，不管是

太子刘据，亦或是李夫人生的刘髆，及另外三个皇子，在刘彻眼里全变成浮云。这倒罢了，最重要的是，随着太子据年岁增长，刘彻开始猜疑太子，觉得子壮父渐老，唯恐太子等不急坐上龙

椅，从而逼宫夺位，在这样的思虑下，疑心一旦滋生，想要剔除是很难的，于是，就有了继陈阿娇之后的巫蛊之祸，太子据和卫夫人，乃至卫氏一门全没落好结果。

“护国公主做皇太女，就能杜绝储位之争，就能避免流血事件发生？”问出这话，卫青第一时间在心里苦笑，就凭护国公主自幼做的那些事，及在朝堂内外的名望，真要被皇帝册封为皇太

女，出现反对的声音在所难免，但他相信最终那些声音都会消失。有护国公主做出的种种政绩在，反对其做皇太女，这样的声音说起来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何况皇帝能册封护国公主做皇太

女，能不做足准备？而诸位皇子有人不服，又拿什么和护国公主争？再说，皇长子都没有意见，其他皇子跳出来反对，纯粹就是笑话。心中思量着，卫青就听到少年仍带着稚嫩的嗓音响起：

“陛下下旨册封，自身又足够有能力，包括我在内，其他皇子拿什么去争？有资格去争？没有，我没有，我下面的兄弟亦没有。既然知道自己没可能，除非想自寻死路，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

思，我想我的兄弟们和他们身后的势力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书房里一时间惊得落针可闻，好一会，卫青做声：“臣会好好想想殿下今日所言。”从卫府出来，陆墨涵没去别的地方，他径直回宫，这会子人在卫夫人宫中。看出他有私密话要说，卫夫

人支走尚未出阁的石邑公主和身边伺候的宫人，就听儿子与他说起皇帝关于立储的事儿。从陆墨涵开口到其语落，卫夫人基本上都处于怔愣中。“阿母，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儿子清楚知道自己的份量……”见卫夫人长时间没回过神，陆墨涵不由唤其一声，对自己前面说的做出解释。“你想好了，不后悔？”卫夫人终于回过神，她面色如常，难看到异样情绪：“若是你确定想好了，日后不会后悔，母亲这没有异议。”做太子需要担负什么，做皇帝又需要担负什么，卫夫人进宫伴驾多年，多多少少是知道的。能成为储君是荣耀，但能不能坐稳储君之位，能不能顺顺利利从陛下手中接掌大汉江山社稷，这于一国储君而言，在没有登上大位前是个未知数。现今，她明显感到皇帝对她不似前些年那般恩宠，待有朝一日皇帝因她彻底年老色衰，不到她宫中来，难免对她生的儿女带来一些影响，她可以不要皇帝的恩宠，但她不想看到儿女因她这位母亲失去圣宠连带着被厌弃，再有奸人挑拨，那时即便她的儿子是太子，又能落得了好？

罢了，皇帝若真册封护国公主做皇太女，以护国公主对她儿子的好，来日登上大位，想来不会薄待从小爱护到大的弟弟。“阿母……”陆墨涵的心情有点复杂，按照史料记载，卫夫人是武帝的第二任皇后，武帝极其宠爱卫夫人所出的儿女，但谁又能想到，卫夫人和其三女一子，乃至卫氏一门，终全无好结果，而在眼下这个大汉，皇后陈阿娇是重生，改变了自己被废的命运，又生下他家母上大人这个奇女子，一切和史料记载有着大不同。他是皇长子据，虽然不会按真实历史记录的那样成为太子，却显而易见，能够避开那段历史中会发生的悲剧。“母亲无碍。”卫夫人摇摇头，柔声问：“你与母亲说的这些可有和你舅父还有表现说起过？”陆墨涵作答：“儿子来母后宫里前刚从宫外回来，先后见过表兄和舅父，表兄那和母亲一样，不存在异议，舅父在我临离开前，说会好好想想。”

“这就好。”卫夫人轻颔首，说：“只要你舅父和你表兄那不存在异议，卫氏一门其他人的意见便无需去在意。”一个多月后，刘彻当朝宣布册封护国公主，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为皇太女，几乎是一瞬间，朝中响起不少反对声，对此，刘彻面色如常，淡淡地连发三问，那些反对声由强转弱到消失，简直就像是场笑话。反对？以什么立场反对？自古以来是没有过皇太女，但这不代表不能有，刘彻面上看不出情绪，心里却冷笑连连，深邃犀利的眼神自那些持反对态度的官员身上掠过，吓得那些官员无不两股颤颤，禁不住自我反省。护国公主确实是女子，可护国公主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皇帝膝下的皇子有谁能作比？且护国公主在百姓心目中颇具名望，且除过性别，无疑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储君人选，他们反对个什么劲儿？更何况护国公主做皇太女是陛下亲自下旨册封，有名望在，百姓不会有意见，朝中大臣近乎一半持支持态度，怎么就他们这些人看不出势态，拿护国公主的性别来说事，一个个犯蠢却不自知？！

持反对态度的官员深刻自我反省，很快他们羞愧至极，因为当护国公主被皇帝册封为皇太女的消息传至百姓耳中，长安城上空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高喊陛下英明，陛下万岁，护国公主千岁的声音。历朝历代的百姓可不管谁当皇帝，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而护国公主，被陛下下旨册封为皇太女的护国公主，三岁大点便种出高亩产稻子和高亩产土豆，后来又种出红薯、玉米，新型小麦等高亩产粮食作物，百姓家里有了存粮，又穿上护国公主种出的棉花做的御寒衣物，吃着护国公主制出的低价盐，用着护国公主发明的高效率耕种农具和灌溉工具，及这样那样的低廉民用品，他们能不支持护国公主做皇太女，能不为此欢呼？

“太好了！真得太好了！护国公主竟被陛下册封为皇太女，这真得是太棒了！”去年开春，霍去病向叶夏求娶江萱做妻，并向皇帝刘彻求赐婚圣旨，欢欢喜喜迎娶佳人进门，此刻，江萱挺着约莫五个月大的孕肚，一看到霍去病，上前就抓住其双臂，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为她的主子，胡工公主被皇帝册封为皇太女一事欢呼。霍去病见状，眉眼柔和，笑问：“真就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