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尸体被裹着油布抬了出来，就放在大厅的灯下，无数细碎的光芒落下照着李襄理冰冷僵硬的脸，看得人后背发寒。

傅薇站在尸体旁抬头看着大灯，“你看这盏灯像什么？”

穆寒亭仰头看了一会儿道：“一只眼睛或者说无数只眼睛。”

“我总觉得这盏灯放在这里很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两人正讨论着门外来人了，对方走到穆寒亭身边低声说了两句随后又走了。

“先不管这盏灯了，警察总署来人了，很快就到。”

“我倒不怕他们来人，就是担心刘探长那边被这么突然的介入会影响他的判断，也耽误抓到真凶。”

“放心，我会从中调停的。”他揽着她的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指尖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眼睛微微眯起。

他知道事情不会顺利，树大招风，总会有些人表面恭敬却在背后捣鬼，只是没想到会是唐家人。

看来这些人还是吃的太饱了，居然忘记了自己到底依附着谁才能在上海滩有吃有喝。

唐倩如一直贴补唐家他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穆寒山还要详细清楚。

穆寒山名下的贸易行商行的职员里面随便揪一揪，十个里边就有四个是唐家人，或者跟唐家沾亲带故的，更甚者就连那些出了五服的亲戚也要来分一杯羹。

他们就像一个个蛀虫连吃带拿还不做事，他早就委婉地提醒过穆寒山，让他注意唐家人。

而他这个大哥似乎才开始将心思放到生意上，才注意到唐家的这种吸血行为，可是穆寒山似乎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贸易行依然连连亏损。

直到前些日子因为香玉的事，穆寒山受了刺激，一怒之下赶走了大批唐家人，一查账才知道自己名下的贸易行商行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

父亲有意将商行剥离出去，不再从穆家别的产业上拿钱来扶持。

大哥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跟唐倩如更加水火不容，跟唐家的关系甚至可以用交恶来形容。

也许是不劳而获得到的太容易，一旦没有便宜可占这些人就显出恶人的脸来，居然敢背后使绊子，他是时候该让他们知道穆家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思及此他低头看了一眼闭着眼休息的傅薇，原本发狠的心忽然柔软下来，低头在她额头上碰了一下舒了口气。

“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她没睁眼靠在他怀里问道。

“你怎么不睡会儿？”

“我在想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西山别院，水井沉尸，玫瑰别院还有那个一直不被外人知道的神秘地方。

每件事看似毫无联系，可她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些事情之间是有关联的，只是她还没有发现罢了。

哒哒哒，硬质鞋底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几乎是下一秒人就走了进来。

“穆会长，好久不见。”罗梅灵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见着穆寒亭神情很是愉悦，再看趴在他怀里的女人眉眼便凌厉了起来，“傅法医，又见面了。”

傅薇坐起来看着她，“罗法医客气。”说着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尸体，“请吧。”随后起身拢了拢衣服跟穆寒亭往外走去。

罗梅灵看她一眼冲身后的人摆摆手，两人走过来打开箱子开始准备验尸。

“穆会长，请移步到旁边的院子，总署的探长已经开始问讯了。”她侧身看着穆寒亭说道。

他冲她点点头扶着傅薇走了，罗梅灵看着两人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男人果然都是喜欢娇弱的好皮囊。

此时的另一处大厅内，情况可没这么温和了。

“就是这个人，一个小小的租界警察居然敢把我们给关起来，还说我们是什么嫌疑犯人。您给评评理，他有这个资格吗？”董大成见着总署的人仿佛见着了靠山，梗着脖子开始数落刘探长的不是。

刘探长靠着门框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他冷笑，没骨头的东西！

“宋公子，职责所在，还请进屋接受调查。”被当靠山的总署探长根本没接他这茬，径直朝宋钺走去。

宋钺点点头，转身跟着李小姐一同进了屋子。

“刘探长，你现在作为在场的嫌疑人之一也需要接受问讯，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我一定全力配合。”刘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董大成一眼，随后抓着瓜子进了屋。

唐倩如原本是打算站在门口看看热闹就撤的，可是似乎没人搭理她了，便拢了拢衣服道：“这里原本是被人封起来，禁止任何人进出的，是我打电话报警通知你们这里发生了命案的。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位太太，感谢您的热心相助，但是不可以。”

“你们，你们都是傻的吗？如果我是杀人凶手还会给你们打电话自投罗网吗？”唐倩如兀自说着自己的不满。

发泄一通却无人搭理，她转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抬眼正好看见进门来的穆寒亭和傅薇，有火不敢发便剜了两人一眼一甩胳膊进了屋。

傅薇没理会她的无端挑衅，扫了一眼屋内神情放松地说道：“原本几十号人现在也只剩这么几个了，看来刘探长已经心里有数了。”

“一会儿我送你。”穆寒亭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一间屋子，宋钺跟李小姐都在，见着两人进来神色各异地站了起来。

“这位是李小姐，死者的妹妹。”宋钺指着李小姐介绍道。

傅薇看着对方点了点头，“李小姐不必愤怒，你大哥不是我杀的，我相信凶手很快就会现身。”

“你，你现在有穆会长跟宋医生撑腰，自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李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傅薇眉头紧皱看着她，这句话既可以看成是很平常的女子之间无伤大雅的嫉妒，也可以理解成背后有人在挑衅。

她并不认识李小姐，而她似乎早就已经对她抱有很深的敌意了。

李小姐动了动嘴还没说话，门外的大厅内传来东西落地的碎裂声和一阵珠子弹跳着的哗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