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晚上七点，傅薇剪掉最后一针的线头，直起腰呼了口气，旁边的同事还在忙活，她揉揉肩膀对程兰说：“做好记录，你也下班吧。”

“好，师父，您慢走。”程兰笑眯眯地接受了，拿笔拿本倒也不见胳膊疼了，她心知肚明就没有点破，点点头离开了解剖室。

洗漱换好衣服来到休息室，穆寒亭已经起来了，坐在桌边看报纸，见她进门将手边的杯子推过去，“这份报纸看来挺受欢迎。”

她端起杯子瞥了一眼，“受欢迎多好，你也能多多赚钱。”

“这倒是。”往后退半步将她拉坐到腿上，“累不累？”

“不累就是烦，刚才送来的是一起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贫富差距人心险恶世道炎凉，一锅烩地端了上来。我给一个小孩子验尸，听她们大人在外面吵得不可开交，人命还没有吵架争来的那点利益重要。”

他伸手给她揉揉眉心，“去吃饭。”

“没事儿，先去看风娘子的尸体。”她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唉，好想睡觉。”

“先去看一眼，我总觉得风娘子的死因跟你曾经的症状很像。”他收紧手臂挨着她的肩，“总得把人揪出来，否则迟早是个祸害。”

两人来到停尸房，风娘子的尸体卷在草席里，跟其他尸体一起堆放在台子上，血已经流干，凝固在草纤维的缝隙里，染得那破草席成了赭红色。悬垂的头发如泡过了血浆，粘稠的血淋淋的一挂耷拉在台子边缘，看得人浑身的神经都有些发紧。

傅薇走过去将那一卷草席从尸体堆里扒出来，跟穆寒亭一起给抬到外间的解剖台上，剪掉草席割破衣服开始冲洗身体。

那时瞧着威风凛凛的人如今只剩一具干瘦的冰冷尸体，傅薇给她清洗好面部头发，又擦干水迹留给她最后一点尊严。

风娘子的内脏器官比先前那几具要好一些，但也已经呈现破败的迹象，由于血被放干，心脏的浅黑色看得愈加分明。

“不是死于丹毒，不过也确实是中毒了，而且毒性剧烈。”刀刃顺着腹腔一路来到脖颈，坠落导致脊椎骨上半部分有几节出现裂纹。

她上次中毒是因为误食，风娘子今日是陪同沈畅去阁楼见玄母娘娘，而且时间很短自然不可能是吃进去的。

她压着刀刃扶着尸体的头翻看着，右手掌心外侧在擦过尸体脖颈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手套并没有被扎破，她低头看去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抬一下她的脖子。”

穆寒亭戴上手套搭把手抬起了实体的肩，尸体脑袋后仰露出脖子，在贴近右耳垂下方的位置发现了一枚针尖大小的红点。

她小心捏着周边的皮肉，用镊子夹出了扎进肉里的针，绣花针大小，针头中空浸满了黑红色的血。

叮，绣花针落进盘子里，闪着寒光。

傅薇拧着眉头看一眼那枚绣花针，随后开始给尸体缝合，“沈畅在哪儿？”

“被暗器切掉了半只脚，应该在医院治疗。”

“没想到我的这个老同学这么深藏不露。”

“不一定就是她，我问过李元湘，她可以确认他们从未接受过来自沈畅的命令。除她之外的人也没有，李大夫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抗拒，仿佛那人跟他也关系匪浅。”

傅薇点点头，“我也相信要杀我的不是她，但这药这么稀有，她肯定有得到他们的渠道，找个时间问问她。”

半个小时候后，风娘子的尸体缝合完毕，傅薇找来白布蒙好推着去冷冻室，“我之前跟你说我有一个猜想，其实我是怀疑那具据说被送进总署的三手刘尸体并不是真的三手刘，所以想借机进来看看。”

“可我并未找到那具尸体，后来一问才知道，所有涉案人员以及卷宗都一起移交给了日本人。你说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死，而是跟方秋奇一样就躲在那座岛上？”

“除非他一辈子不离开，否则肯定会被发现，我已近派了人协助田小四了，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傅薇关好冷冻室的门，去掉手套洗手，“我今天遇见绵绵了，就在警局门口。”说完她把跟着她去当铺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我在想我们不如把东西交出去。”

穆寒亭听得眼睛一亮，“深有同感，我已经把宝藏之事透露给了刘大龙。”

呵，她擦擦手笑起来，“那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做得让它看起来很像巧合。”

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警局，在门口碰上出门回来的刘探长，“傅薇，不着急的话，我有事儿跟你说。”

“着急。”穆寒亭先一步表示拒绝，“她只是一个法医。”

刘探长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什么，干笑一下，“我倒忘了，那行，着急的话你们先走吧。”说着就要往里走。

“你等等，急事儿吗？”

“不管特别急，明天说也一样，路上慢点。”他说完抬脚急匆匆走进警局。

傅薇收回视线，“他以前跟我可没这么客气。”

很是客气的刘探长急匆匆回到办公室，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甩，眉头紧皱。

大头得了信过来问候，差点挨了一脚，“您怎么了这是？抓了那么多人，彻底摧毁了天人道，这是好事该表彰咱们才对。”

“表彰个屁，一帮恶心玩意儿，没皮没脸的事儿都干的出来，却还有脸恬不知耻说自己是被蒙蔽的。”

“那么多人呢？再说还有天人道那些教众呢，审一审都是罪证，凭他们翻不了身。”

“你懂什么？若那么容易就好办了。”难，真他娘的难，本来就是警察抓犯人然后定罪的事儿，那帮政客一会儿一个顾全大局一会儿一个要给党国保全脸面，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要放了那些恶心玩意儿。

就这唯恐那些人心里还不舒服，要他杀了所有抓回来的天人道教众，无论男女老少。

那些人是有罪，可也没到要被砍头的地步，更让他不爽的是他们的态度。仿佛他就是那脚边拴着的一条狗，让他张开獠牙咬人就得去咬。

“探长，我是不懂，不过您可是总探长，有不好出面办的事儿可以指派下边人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