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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蚀

岳月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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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总觉得傅恒的表情有点奇怪, 还是去找二阿哥商议了。

二阿哥简直是人在宫里坐,差事忽然从头上砸下来, 还是挺高兴的, 尤其可以跟大阿哥一起办事。

他已经让人把八旗子弟的年轻人列出名单来,有名字,归属于哪里的旗人, 年龄如何, 家中长辈可又担任什么官职,本人又在哪里当差等等, 大阿哥过来的时候就能一目了然。

大阿哥看到后对二阿哥赞道:“多谢二弟, 有你在, 果然能够事半功倍。”

二阿哥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大阿哥最近在户部忙, 之前又要大婚, 我提前弄好名单也是应该的。”

有了名单, 两人打算亲自去挑选,毕竟白纸黑字不如亲眼看着靠谱,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是名不副实的呢?

他们先去看了几个据说是功夫不错的八旗子弟, 确实不错, 就是大阿哥看后沉默了。

毕竟这几个侍卫高大是高大, 这都快八尺了, 魁梧得跟一座小山一样, 坐在马背上, 感觉骏马喘气声比平常要大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侍卫太重了,把骏马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的人看来威武勇猛,显然是值得夸赞的巴图鲁。

问题皇帝是个颜控, 护卫队要的是好看的门面, 这几个巴图鲁长得显然不符合皇帝的喜好。

二阿哥沉默片刻道:“我们再看看别的人?”

这几个最厉害的不行,就找次一点厉害的看,却大多都是身材魁梧的。

毕竟练武的人最是注重臂力,尤其是拉弓射箭的,更是要不停锻炼,也就尤为壮实了。

使剑的也是这样,大阿哥都头疼了,难怪傅恒不肯接这个差事,因为根本找不到符合皇帝那些条件的人啊!

二阿哥想了想道:“大哥,我们不如去神机营看看?”

这些人是练武的,神机营大多是用火铳,不需要那么大的臂力,应该就没那么魁梧了?

大阿哥想想也是,两人就去了神机营,发现这边的侍卫确实不会魁梧,问题也要瘦小得多。

好不容易里面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相貌却也不过关。

二阿哥皱眉道:“眉目清秀一点就好,要不我们先把人记下来?”

大阿哥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一个都挑不出来,一整个护卫队得多少人,他们又不能凭空变出人来,怎么办啊!

就连宫里的御林军他们都去扒拉了,反正是八旗子弟一个不放过,年轻人一个个看过去,好歹挑出三十几人来,勉强能出个护卫队了。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谁来当这个护卫队的领头?

其他人还可以清秀一点,差不多就行了,但是领头这个皇帝肯定一眼就能看见,绝不能马虎!

可惜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选不出来,大阿哥苦恼得都快头秃了。

他去承乾宫给苏叶请安的时候,苏叶就看出来了:“怎么,最近差事很忙?看你累的脸色不太好看,眉头都快皱得打结了。”

苏叶示意秋夕泡了一壶安神茶来,大阿哥喝了一杯后叹气,把皇帝要挑护卫队的事说了:“护卫队好不容易挑好了,唯独这领头的人太难找。”

太高大魁梧的不行,手脚不够修长的不行,脸不好看更加不行。

天知道他把当差的年轻八旗子弟都叫过来看了一圈,就没一个合适的。

苏叶就笑道:“当差的没合适,那就去找没当差的。反正这护卫队就是平日出行的时候充当门面,又不是真的要武艺特别超群的。”

反正会骑马会射箭,没能百发百中没什么,起码会就行了。

皇帝这个颜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只要脸好看,其他就反而没那么重要的。

难为大阿哥和二阿哥为了找合适的人,都快头秃了。

大阿哥眼睛一亮:“对啊,儿臣这就去办。”

他放下茶杯,一溜烟就跑了,毛毛躁躁的跟个少年人一样。

不过苏叶也能理解,大阿哥的思维这是被圈住了,以为只能从当差的人里面挑。

只是没当差的八旗子弟,骑射功夫真的没丢吗?

大阿哥兴冲冲跟二阿哥提起这个办法,两人很快让人把没当差的年轻子弟都叫了过来,还真有一个容貌极为出色的。

才十六岁却已经十分高大,手脚修长,骑在骏马上十分赏心悦目。

大阿哥左看右看十分满意,一问才知道他是刘统的么子刘贤。

刘贤什么都好,外形相当符合皇帝的要求,唯独一点,他不会骑马。

他居然不会骑马!

大阿哥都震惊了,现在的年轻子弟连骑马都不会了吗?还是说刘统家里没有骑射的传统,不让子弟学这个了?

刘贤还不好意思道:“不是,兄长们都会,还挺厉害的,我小时候被骏马追着咬过,就特别害怕。”

二阿哥看着他都有点同情了,被骏马追着咬肯定是童年阴影,如今还要成为领头来骑马,也太为难人了。

然而他们两个更为难,好不容易挑出个外表样样都符合皇帝审美的,就这样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大阿哥就咬牙道:“你先试着学一学,不行再说。”

刘贤苦着脸,知道不能轻易推掉此事,回去后跟刘统说了。

刘统觉得是个好差事,两个儿子也这么认为,还能在两个阿哥面前露脸不说,又能在皇帝面前露脸啊!

唯一点问题就是,刘贤害怕骏马,让他短时间内要学会骑马太难了吧?

两个兄长摩拳擦掌道:“阿玛,我们两个亲自教弟弟,哪怕不够出色,他骑马能自己上马,然后慢慢走就行。”

反正护卫队也不会要求长途跋涉,最多在皇帝出宫的是在宫门护送一小段路,走得不会太快。

要真能成为护卫队的领头,多光宗耀祖的事啊!

刘统有点担心,最后还是被两个儿子说服了,叹道:“那你们试试,实在不行就尽早放弃,别耽误了两个阿哥的差事。”

他对此十分担忧,还是刘夫人道:“贤儿从小学什么都容易,学骑马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刘统想想也是,这个么子长得好看,小时候就十分受宠,却没养成骄傲跋扈的性子,反而相当好学。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骏马一看见刘贤就会发疯一样追着咬,要有人好好拽着缰绳才行。

小时候刘贤被同龄人嘲笑心下不忿,偷偷去马厩想跟骏马亲近一下,以为骏马就不会再咬自己了,然而他带着新鲜的干草过去就被骏马追着咬了好几口,哭着跑回来,嚷嚷再也不敢骑马了。

想起往事简直不堪回首,刘贤在马场哆嗦着不敢靠近骏马。

骏马撅着蹄子嘶鸣,一副想扑过来咬他的样子,刘贤害怕得要命:“大哥二哥,我就不要学这个了吧。”

大哥瞪眼道:“赶紧上去,别墨迹。”

自己脸长得不错,跟刘贤有几分相似,要不是他长得太魁梧,也不必逼着弟弟学骑马了。

二哥的身材没那么魁梧,可惜脸像阿玛不像额娘,国字脸还皮肤黝黑,不如大哥和小弟好看,别提多郁闷的:“别害怕,你越是害怕,骏马也能感觉得出来。”

马匹对人的感觉可敏锐了,越是害怕,它就越是会想欺负人。

只要不怕它们了,才可能和平相处。气势压得住骏马,它们就更乖巧听话了!

刘贤咽了咽唾沫,慢吞吞靠近,试探着伸手摸了摸骏马的脑袋。

骏马不悦地甩头,喷了他一脸气,吓得刘贤倒退了几步。

大哥推了推他:“来,我扶着你上去。”

二哥也说:“别担心,我拽着缰绳,马匹不会乱跑的。”

刘贤点点头,小碎步上前扶着马鞍,被大哥托了一下勉强算是上去了。

就是他的姿势有点不雅,就像是手脚并用爬上马背的。

大哥看着头疼,小弟这个上马的姿势实在太难看了。

不过如今刘贤能上马就不错了,短时间内要他学会姿态潇洒翻身上马,就太难为人了。

骏马发现刘贤上来后晃了晃,然后忽然撒开蹄子就跑了起来。

二哥拼命拽着缰绳居然被骏马挣脱了,刘贤在上头害怕地双手乱晃,于是他一边追一边大喊道:“弟弟,抓住缰绳,抓紧了——”

大哥跑去牵了另外一匹骏马,翻身上马就追了过去。

刘贤抓不住乱晃的缰绳只好死死用双臂抱着马脖子,可能骏马给勒得不舒服,疯狂挣扎,前蹄还立了起来。

他一时没能抓住,直接被扔到地上,疼得一脸生无可恋。

大哥和二哥扶着弟弟起来,幸好骏马停下了,人从马背摔下来还胡乱抓了一下缰绳缓了缓,只摔断了一条腿。

这一摔,就摔没了刘贤领头人的资格。

刘家是一脸沮丧,刘统却是暗暗松口气。

看刘贤这学骑马简直惊心动魄,一次就把腿摔断了,再有下次岂不是小命危险了?

他再是希望儿子光宗耀祖在皇帝面前露脸,也不敢拿小儿子的小命开玩笑啊!

而且与其让刘贤在皇帝面前丢脸,还不如直接没了这个差事来得好。

大阿哥和二阿哥接到刘贤摔断腿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领头,怎么就摔了呢?

听说刘贤是练习马术的时候摔的,大阿哥也是无可奈何。

人家那么努力练习,不小心摔了也是意外,他们不好苛责刘贤了,还挺同情的,连夜让人送了伤药过去。

二阿哥看着名单叹气:“如今时间不够,只能从护卫队里挑个好点的了。”

大阿哥深以为然,却忽然想到:“不对啊,我们怎么就忘记了妹夫?”

福隆安被叫过来的时候满脸疑惑,他年纪小还没开始办差,怎么大阿哥就叫自己过来了?

大阿哥看见他笑眯眯地拍了拍福隆安的肩膀道:“有件事想要你帮忙,果然你最适合了。”

他原本因为最疼爱的妹妹要嫁给福隆安,就不大想挑这个人。

不过如今也没办法了,没有福隆安的话,谁来当这个护卫队的领头啊。

二阿哥来回打量后点头道:“不错,他挺合适的。”

福隆安感觉自己有种被上下挑剔打量的样子,浑身都不自在了,怎么看两位阿哥似是琢磨从他哪里割一块肉最好吃的样子?

好在两人把福隆安弄去护卫队,他才知道自己要当领头了!

“这、这不合适吧?”福隆安惶惶然上马在最前头,看着后面的护卫队,总感觉自己的年纪是最小的。

“没什么不合适的,护卫队不必出外,就只是在皇上出行的时候两边列队,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福隆安作为大富察家傅恒的次子,自然骑射功夫不差,又饱读诗书,身上还带着一点书卷气,尤其容貌不错,眉宇间有点稚嫩,站在人前却是鹤立鸡群。

大阿哥想到四格格以后要嫁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福隆安是真的合适,就是长得这么好,会不会以后身边莺莺燕燕很多,辜负了四格格的?

他用力拍了拍福隆安的肩膀,险些让没防备的福隆安被拍到地上去:“好好干,你可以的。”

不可以也得可以,短时间内他们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福隆安只能跟护卫队磨合了几天,就得硬着头皮上。

皇帝得知护卫队选好了,就兴冲冲带着后宫嫔妃去看看。

打头的福隆安一出来,皇帝就笑了:“傅恒的次子确实不错。”

苏叶得知是四格格的未来驸马,不由多看了一眼,用准丈母娘的眼光仔细打量:长得不错,身材高大瘦削,举手投足一副贵公子的样子。

光是这外表就能打90分以上,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福隆安打头进来,白马美男,简直是光彩四射,把后面护卫队的人都衬托得黯然失色。

皇帝都没多留意后面护卫队的人,就点头道:“永璜和永琏把这差事做得不错。”

他对着身边的皇后和苏叶又调侃道:“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选了富察家的福隆安,当初朕原本想把这差事交给傅恒去办的。”

要是给了傅恒,他为了避嫌不好挑自己人,福隆安就没出场的机会了,也怪可惜的。

毕竟白马和俊美少年在一起,确实相当养眼。

皇帝对护卫队很满意,夸赞了大阿哥和二阿哥,觉得两人办差很不错。

正好紫光阁要修缮,大阿哥已经去了户部,皇帝就让二阿哥去了工部。

一个去了掌握钱袋子的户部,一个却去了颇为辛劳的工部。

皇帝顿了顿,留意了二阿哥的表情,看看他会不会有异议。

毕竟咋一看来,大阿哥去的户部要比工部好得多了。

工部看着重要,受赞誉的机会却不多,做的事却一点都不少,又苦又累。

有时候为了监工修缮,连夜就得开工,还可能收到诸多意见,更别提是工期中间会有多少意外需要调整的了。

累得要死,然而论功劳也没那么显眼,不像户部那样,有什么天灾人祸就得出钱,派人送钱送粮,百姓和贵人们能看在眼里。

工部哪怕修个园子,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皇帝就要发怒了,简直是把脑袋提起来的差事。

贵人们看见园子最多赞一句漂亮,谁能想到造园子中间工部的人有多累,需要摆平的意外又有多少?

二阿哥的脸色很平静,甚至隐隐有几分欢喜:“谢皇阿玛,儿臣在工部一定好好办差。”

他真情实意地欢喜,很想去工部的样子叫皇帝侧目,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好好办差,回头修缮紫光阁的事就交给你来负责了。”

二阿哥迟疑道:“皇阿玛,儿臣刚去工部什么都还没熟悉,负责此事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原本负责此事的人应该经验老道,让他一个新手来负责,说出什么外行人指点的话,工部的人是听还是不听啊?

到头来没修缮好,这责任又算谁的?

皇帝心想二阿哥还挺有自知之明,而不是骄傲自满,那就更高兴了:“也罢,你就跟着工部尚书学一学,回头此事你多跟进,算是好好学习,以后办差就有经验了。”

“是,”二阿哥笑着应下,去工部的事就定下了。

又能跟大阿哥一起办差,二阿哥还是挺高兴的。

皇后还担心二阿哥表面答应了,心里可能不太高兴,就把人叫去跟前。

应嬷嬷在门外守着,屋里只有云言,门窗大开,皇后小声问道:“工部也是锻炼人的地方,你好好办差,别叫你皇阿玛失望了。”

永琏点头道:“额娘放心,儿臣确实挺想去工部的。想想那些新式火铳和大-炮都是工部弄出来的,儿臣早就想过去看看图纸了。”

如今借着修缮的活计,他就能随意看卷宗,不就能看这些秘密图纸了吗?

皇后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二阿哥那么盼着去工部就为了这个吗?

“你要看到话,跟皇上说一声不就好了?”

永琏摇头道:“无缘无故的,这也是秘密武器,哪能随意拿出来看呢?”

图纸在工部最里面的密室,周围有侍卫从早到晚严密把守,是最严密看守的地方。

就因为他想看,皇帝必然不会拒绝,让人从密室把图纸拿出来,谁知道中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永琏一个没差事的阿哥又不好突然跑去工部里面看这个,如今名正言顺进去看了,他自然高兴的。

皇后见二阿哥的想法如此单纯,又谨慎得很,不由微微点头。

二阿哥进密室看图纸,自然要问询过皇帝,也得跟工部尚书说一声。

皇帝不在意,点头后就派李玉去跟工部尚书说了。

二阿哥还是亲自跟工部尚书又提了,工部尚书点头后才进去的。

工部尚书摸着胡子心下感慨,二阿哥的性子跟皇帝完全不同,谨慎受礼,是个谦谦君子,做事叫人挑不出错来,却有点束手束脚的样子。

作为臣子和皇子,那是再适合不过,作为帝王的话就缺了那么点霸气。

不过皇帝还健壮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二阿哥才有机会上去,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二阿哥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起码叫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二阿哥进去把图纸看得津津有味,险些错过时辰,差点密室就锁门了,他在里头出不去就得过夜的。

大阿哥无奈道:“就两张图纸,有这么好看吗?”

二阿哥看得都沉迷了,忘记了时间,差点被锁在密室里面的。

闻言,二阿哥连连点头:“好看,太好看了,设计十分精妙,究竟是谁那么厉害想出来的?”

他想到这些新式火铳一开始是从西洋人手里买的,改良的人自然是西洋人了。

“若是我们能把熟悉这些火铳改良的西洋人弄过来,是不是事半功倍了?”

当然他们的工匠也不差,但是多一个人就能有更多的奇思妙想,得到更多有趣的改良呢?

毕竟文化和从小经历截然不同,两边碰撞后是不是就有新的想法了?

工匠们模仿的能力更好,可是创新方面就要差得多了。

虽然有人想出了连珠火铳,却也只停留在这里,很难继续往前进的。

因为他们怕试错,皇帝一个不高兴就要发怒。

西洋人的胆子就要大多了,有什么想法也会主动说出来。

大阿哥想想也可行:“可以让尼古拉斯留意一下,西洋人那边的瘟疫听闻把病人都隔离之后已经逐渐好起来了,要是还活着的,又愿意为皇阿玛办差的,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重要的是瘟疫结束了,不然他压根不想让西洋人过来上岸,要是身上带着点什么就麻烦了。

听尼古拉斯提起,瘟疫让西边的西洋人不少国家直接灭国了,没灭国的人口也死了一半,民不聊生的。

有才能的人恐怕活下来就艰难,如今那边乱糟糟的,还不如过来这里有立功的机会,还能好好活下去。

尼古拉斯得到消息,不由迟疑了一下。

那些改良武器的西洋人一向都是贵族们养着的,要弄过来没那么容易。

他就写信给表亲,看看表亲有什么办法。

表亲二话不说就列了个单子派人送来,上面有用红笔勾起,有的是用黑笔打叉。

侍从在身边看了一眼,疑惑道:“先生,这些瞧着都是贵族身边厉害的匠人,真的会愿意过来吗?”

尼古拉斯仔细看了两眼笑道:“你以为这些标记是什么意思?红色代表人愿意来,或者可以轻易弄过来,黑色的就是死了,或者死都不愿意来。”

侍从一听,再扫了一眼,发现红色比黑色的多太多了。

红色简直连成一片,黑色只有一部分,仿佛就像是被红色彻底包围一样,他顿时满脸惊讶道:“先生,他们不怕贵族们报复吗?”

尼古拉斯翻开表亲的信笺看完就答道:“贵族们自身难保,不是家族死光了,就是差不多死光了,自己都顾不上,还养什么匠人呢?这些匠人得出钱养着,吃住不要钱吗?贵族们已经撑不住,有人愿意要的话,给钱就行了。”

“至于这些黑色的,大多是已经死了,有那么一两个年纪大,也不可能离开故土。不过这红色的人里面,也有些是黑色的亲属,或者儿子孙子之类的。”

老匠人来不了,但是子孙可以来啊!

又不是他不愿意去,或者去阻拦,小辈就真的听话吗?

而且为了给小辈一条活路,哪怕前面是个大坑,他们也愿意拼一拼的。

尼古拉斯重新抄了一份名单,又把名单上各人擅长的手艺写了写,这才送到大阿哥和二阿哥手里。

二阿哥看了还挺惊讶的,他以为背井离乡,有十个八个人就了不起,谁知道这么多,还任君挑选?

大阿哥扫了一眼就笑道:“看来西边的瘟疫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糟糕,这些人过不下去,就想要来这边找个活路。”

两人自然不能擅自决定,而是把名单送到皇帝那边。

皇帝看了后觉得两人的主意不错,却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他觉得自家工匠才是最听话的,谁知道这些西洋人送来的匠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手艺再好,主意太大就不好使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皇帝把名单随手递给了旁边的苏叶,她一看就惊讶挑眉道:“蒸汽机?纺纱机?”

乖乖,这真是不得了的人。

“叶儿对这两样感兴趣?有什么用吗?”

苏叶绞尽脑汁解释道:“就是减少人力,增加效率的机器。要是能把这两样结合起来,那就更快了。”

如今他们还是用的木纱机,两个人一台机子,一天只能做出一块布来。

当然是色彩漂亮,图案华丽的布料,如果是普通布料要快一点,最多也就几块。

如果不需要人力用机器,可以不眠不休地做,那就要翻倍的出产了。

布料买卖一向都是江南那边独占居多,不过江南的布料色彩华丽漂亮,一般人是穿不起的。

要是能用到机器来纺纱织布,百姓们穿的布料就要便宜得多了,价格也能下去。

哪怕卖的人不愿意降价,数量多了,自然而然价格就起不来。

就怕那些人宁愿不卖也要把价格抬高,得先让皇帝点头才行。

皇帝对百姓能不能低价买到布料,人人都穿得起布衣的事不是特别感兴趣,然而苏叶却道:“要是能有这机器织出更多的布来,百姓穿着布衣,每天看着自然对皇上感恩戴德,后世的人知道了必然觉得是盛世之时才能叫百姓们人人能穿上新衣的。”

如此赞誉,正是皇帝喜欢的,便略略点头:“那就让尼古拉斯把人弄过来,看看究竟是不是真能那么厉害。”

苏叶笑着点头:“确实百闻不如一见,只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得隔开单独住一段时间,看身上是不是真的没有瘟疫,不然真进来就麻烦了。”

皇帝深以为然,这事不得不防,就交给尼古拉斯去办了,另外有阿桂作为第一道门把人暂时留下一段时间,跟之前的部族一样,没病了才能进来。

这一隔开至少要两个月,阿桂也是熟门熟路了,准备好军粮和淡水就足够了,其他的让对方自己想办法凑合一下。

过来就想立刻享福,做梦去吧!

就是人来了,阿桂站在城楼上点名对人,念着就不对了:“托马斯,詹姆斯,阿克莱特,约翰,约翰……嗯?还是托马斯?”

怎么同名同姓那么多,都叫托马斯和约翰的,他们西洋人就没几个名字能叫了吗?

一时底下四个男人站出来,一看就不是兄弟亲戚,长得一点都不像,却叫着同一个名字。

身后的副将小声提醒道:“大人,西洋人的名字都比较相似,重复居多。”

他觉得是西洋人的词汇太少了,名字就更不多,于是就老重复的。

阿桂深以为然,于是为了区分几人,按照年龄大小叫“大约翰”“小约翰”,另一边的托马斯也是这么区分了。

正好两个约翰都是专门做蒸汽机的,大约翰发明了蒸汽机,小约翰则是改良过蒸汽机,两人一起研究是最适合不过了。

托马斯的话,老托马斯发明了飞梭,小托马斯则是对炮筒十分有研究,还发明了炮筒镗床。

阿桂看着有点眼热,炮筒镗床能用水力来推动,不需要工匠一点点磨,效率要快多了。

这么一来,他这边武器的数量是不是要大大增加了?

阿桂眼馋火铳和大-炮很久了,但是产量太低,之前大多数往南边运送,西边虽然有一点却不算多。

还是前几年西洋人老往这边跑,武器才送多了一些,但是消耗也快。

他只能紧巴巴用,瞄准的时候恨不能一炮就把所有人都炸上天,就不必再来一下浪费弹药了。

可能阿桂盯着自己的目光太炙热,小托马斯很上道,立刻道:“尊贵的大人,小的可以把炮筒镗床的图纸慢慢画出来,作为见面礼。”

阿桂微微点头,对他的上道很满意:“让人准备纸笔给他,你慢慢画,要是真能做出来,你就立大功了。”

小托马斯第一次见阿桂笑了,连连点头,满脸惊喜。

其他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一个个后来还套近乎,想着要是能做小托马斯的助手,以后就不用愁了。

还是阿桂远远喊话让人不要打扰小托马斯画图纸,其他人才遗憾地离开。

小托马斯看着文房四宝简直抓瞎,画出来的图纸跟鬼画符一样。

他只能挠着头喊话阿桂,阿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才说什么,要鹅毛?是我知道的那个大鹅吗?”

副将听得明明白白,点头道:“大人没听错,就是鹅毛。”

阿桂一愣:“乖乖,西洋人不用毛笔,居然用鹅毛吗?那你让人去拔一些,越多越好,给他们送过去。”

小托马斯第二天就收到一个远远扔过来的包袱,满心欢喜打开就看见无数的鹅毛。

就是这些鹅毛太天然了,完全是刚从大鹅身上拔下来的,还带着难言的味道。

他皱着一张脸挑挑拣拣,选了最大的几个鹅毛洗干净了,沾着墨水画图,这次就不会糊成一团了。

皇帝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跟苏叶分享了,笑着道:“叶儿果然眼力劲不错,这些人里面这么快就有个能用的。”

苏叶心想这真是捡到宝了,这工业化一起,效率大大增加,武器数量激增,也不知道皇帝看见后会不会有扩宽版图的想法。

哪怕皇帝没有,下一任皇帝说不准会有的。

到时候国力强劲,哪怕不对外扩张,国库充盈,武器在手,周边就没哪个国家敢随意欺辱他们了。

敢过来,他们自然不会手软,武器足够多,把对方炸服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正说着,窗外的天色忽然渐渐暗了下来。

李玉慌忙在屋内点灯,皇帝站在窗前,看见日头慢慢被一圈黑色慢慢遮住,顿时周围一片漆黑。

不少宫人吓得当场跪下了,瑟瑟发抖,远处还有隐约的尖叫声传来。

皇帝喃喃道:“天狗食日?”

他忽然回过神来,转身握住苏叶的手,感觉小手没冰凉的样子,便问道:“叶儿害怕了吗?”

苏叶被问得一愣,这不过是日蚀,自然现象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不过古人迷信,也无法观察到日蚀这种自然现象究竟怎么发生的,可能对未知的事自然恐惧,她便答道:“皇上在,臣妾没什么好怕的,皇上看来也不太害怕的样子?”

皇帝仰起头道:“朕看过钦天监的记载,百年来天狗食日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很快就会消失。就是朝臣看见了,明儿早朝又要对着朕开始叽叽歪歪了。”

他不害怕天狗食日,而是厌烦这个现象一出现,朝臣们就跟打鸡血一样上折子,简直烦不胜烦。

而且朝臣还会把天狗食日归咎在皇帝身上,认为皇帝犯错了,才会出现这个。

苏叶看着跪在门边的李玉,脸色也有点发白,不过比起外面慌张的宫人要镇定得多了。

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太监,对这种事应该习惯了的。

果然他们安静等了没多久,日蚀就慢慢结束了,黑色的遮挡一点点移开,露出太阳原本的样子,光线重新展开,洒在大地之上,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站在窗边,皇帝扭头见苏叶脸色镇定,确实没有害怕的意思,不由笑道:“叶儿也觉得天狗食日出现,是朕的错吗?”

苏叶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过是有东西遮住了日头,一会儿就过去了,怎么能算在皇上头上呢?就跟风吹树枝会摇动,水面会有涟漪一样,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不是谁能够左右的。”

这话皇帝爱听,他又问了其他宫里,得知大多只是被吓了一跳,倒没什么大碍。

比如愉嫔手一抖把茶水洒在自己身上,裙子湿了一片而已。

比如嘉嫔正做着女红,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出了点血珠罢了。

唯独张常在恰好在花园里走动,日头被遮住,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见,被绊了一下,一头摔在旁边的树丛里。

幸好树丛够厚,不然她就要遭殃了。

俞御医已经赶过去看过,张常在只脚踝扭伤了,胳膊擦伤了一些,倒没什么大碍,也没动到胎气。

说是张常在摔倒的时候用手脚撑地,胳膊护着肚子,才没叫孩子磕着了。

皇帝点点头,对张常在小心护着肚子的事颇为赞许,就让人送了燕窝和珠钗,算是安抚她受到的惊吓。

只是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第二天早朝果然有御史上前来。

是左副都御史,孙御史奏请道:“天狗食日出现,想必是这些年国库耗费过多,有违天和,微臣请求皇上明年不再出巡。”

每次出巡耗费的银子要数百万以上,更别提就皇太后寿辰一次就花费了上千万银两,叫御史们十分痛心。

国之根本就在国库,国库空虚,国力就要被削弱,他们绝不会想要看见的。

哪怕国库如今有进项,却经不住皇帝这样大手大脚地花用。

之前御史们想说却没找到好机会,如今天狗食日都出现了,证明皇帝做错了,他们能不跳出来吗?

孙御史双眼含泪,脱下乌纱帽跪下道:“微臣恳请皇上,明年停止巡行。”

皇帝皱着眉头十分不悦,这些大臣管得也太宽了:“朕巡行原就是看看各地民生,皇祖父便是如此。朕效仿皇祖父为之,有什么不对吗?”

言下之意,康熙帝也出巡多次,怎么就没见你们嚷嚷说他花费巨大,耗空国库?

如今不过出现天狗食日罢了,他们就借机阻拦自己了?

皇帝的记忆力不错,回想了一下就道:“顺治七年十月,康熙二十七年四月,康熙三十六年三月,雍正九年十二月,均有天狗食日之象,你们怎么说?”

想说顺治、康熙、雍正都有不当之处,才会有天狗食日的现象出现吗?

孙御史已经跪趴在地,这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下的。

见群臣哑口无言,皇帝冷笑道:“怎么,一个个没话说了,不继续说服朕了?”

朝臣一听连忙跪下道:“皇上息怒。”

皇帝满脸怒意:“你们这样,叫朕如何息怒?”

众臣不敢说顺治爷、康熙帝和雍正帝的不是,就敢挑他的毛病了?

皇帝自认对臣子们算是不错,怎么一个个总来找茬,叫他满心不悦呢?

他扫了一眼,见大臣们一个个低头不做声,御史们也沉默下来,就吩咐道:“让钦天监好好整理一番入关以来究竟有几次天狗食日,通通罗列出来,抄录给众卿家仔细看一看。”

这些大臣的记忆力不如自己,肯定不知道几代以来到底有多少次天狗食日。

若是皇帝没记错,至少有十次,却不是每一次都发生天灾人祸。

因为此事来阻拦自己继续出巡,这是不可能的!

御史们看出这次早朝没能劝阻皇帝,好在皇帝也没发难。

孙御史还以为自己谏言后无法全须全尾出宫,早朝之前已经在家里把遗书都写好了。

苏叶听闻早朝之事,也奇怪皇帝居然没惩罚孙御史,忍不住好奇一问。

皇帝冷哼道:“若是朕责罚他,不就有人跳出来觉得朕是听不进谏言了吗?把人杀了简单,要让他们看过记录后哑口无言才好。”

他们辩驳不出来,不就是皇帝占理了?

以后谁都没借口再跳出来提起此事,再阻拦皇帝出巡了!

苏叶还以为早朝的时候皇帝就随口说说的,谁知道钦天监还真的做好记录,一笔笔记录清楚,日蚀是什么年份,几月,又是什么时辰出现,什么时候结束,最多是几分蚀都画出来了,不识字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够埋汰人的。

不过这小册子做得不错,苏叶拿在手里看了看,对高贵妃笑道:“这东西好,哪怕不识字的宫人也能看懂。”

高贵妃有点惊讶:“这不是皇上给大臣们看的,怎么让宫人们看了?”

苏叶指着窗外道:“当时天狗食日一来,宫人在外边跪了一地,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听说有一个太监还晕倒在湖边。一头栽倒在浅水里,幸好天狗食日很快结束,被人及时发现拽了出来,不然可就要出人命了。”

要天狗食日的时候宫里出人命,那些大臣更有理由说皇帝的不对了。

而且好端端的因为自然天象而闹出人命来,实在得不偿失,怪可惜的。

要是这些宫人明白天狗食日跟下雨刮风一样的天象,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也不会这样一不留神就丢掉小命的?

苏叶又道:“要是宫人们看明白了,以后不害怕了,不就更证明天狗食日没什么特别之处?”

高贵妃却迟疑道:“叶儿,天狗食日总归看着有些不详……”

苏叶摇摇头道:“其实这事很简单,就跟你夜里在屋里点了灯,用东西罩着挡住,看不清灯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它既不会伸出爪牙来挠人,也不会吃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甚至它还比不上刮风下雨,毕竟风大了还会把窗户吹得砰砰响,下雨还可能把地弄得脏兮兮的,我们就不能出门逛园子了。”

高贵妃被她一说,也觉得天狗食日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什么不详,确实还不如刮风下雨来得厉害。

毕竟下雨厉害了,就可能闹成洪灾。

天狗食日前后就一会儿,点上灯也就不怎么碍事了。

苏叶给皇帝提出让宫人也看看这个小册子,知道天狗食日是怎么一回事,就不会再害怕,皇帝还挺感兴趣的:“叶儿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的?”

“臣妾是想着宫人们不当天狗食日是一回事,大臣们自然而然也不会太紧张了。”

大臣们总不会连宫人都比不上,不如宫人们来得淡定吧?

皇帝想着下回又有天狗食日出现,宫人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点灯就点灯,丝毫不惊惶也不乱跑尖叫,镇静得一如往常,大臣们见了会不会震撼不已,然后不敢也表现出丝毫害怕来?

光是想想,他就感觉挺有趣的:“可以,让李玉去办此事。”

苏叶却压下皇帝的手道:“李伴伴要在皇上身边伺候,此事交给旁人就是了,何必劳动到他?”

皇帝想了想也是:“那就交给翁果图去办。”

内务府识字的人给各地方伺候的宫人统一一起念一念,让宫人们有个概念,应该就不会害怕天狗食日了吧?

苏叶却觉得这样太简单粗暴,宫人们哪里听一听就不害怕了?

还不如反着来,告诉他们如果太害怕会出什么事更好。

比如那个小太监在湖边吓晕过去,险些淹死了。

比如春宁后来提起过,有两个宫女打扫的时候突然遇上天狗食日,她们慌不择路,一边尖叫一边往外跑,两人撞在一起,摔了个狗啃泥不说,头上还长了个大包,晕了好几天,险些在额头留下疤痕。

比如有个可怜的太监正在茅房,吓得猛地起身,钱袋子就掉下去了,欲哭无泪,怎么都不可能挖回来的。

苏叶让春宁带着这些话去告诉翁果图,他仔细听完后记下,就给了春宁一个荷包:“有劳春宁姑娘了。”

翁果图送走春宁,副总管就不明白了:“大人,这事虽然是真的,不过宫人们听了不是更害怕吗?”

天狗食日一来,摔伤要留疤的,钱袋子丢了的,差点掉进湖里淹死的,不是更吓人了?

翁果图自然相信自家女儿,没好气道:“这叫反其道而行,你懂不懂?你一直跟宫人强调天狗食日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反而一样继续害怕。要给他们说这些,宫人们印象深刻,等再遇上天狗食日的时候,就不会乱跑然后有什么动作,而是乖乖站在原地要安全一些。”

他们只要站着不动,不尖叫乱跑,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另外在外人瞧着宫人们就像是完全不害怕,镇定如常一样。

翁果图还添了一点:“要震惊如常的就给赏钱,慌慌张张的人也不必责罚,只是没赏钱罢了。”

吓一吓,再给点甜头,胡萝卜加大棒下去,他就不信宫人们能不镇定非常。

哪怕心里还有点害怕,看在赏钱的份上,宫人们能不假装镇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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