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目光转向太子，看他一副不愿意交谈的模样，终是放弃了询问。

没了扰人的几个，宴会终于得以进行下去。

苏行远和崔清兰见了面，不大会儿功夫就离开了。桌上只剩锦梨一人，看表演吃点心好不轻松。

先前台上的柳芸不知什么时候溜到锦梨身边，“阿梨！”语气熟稔，仿佛刚才坑锦梨的不是她一样。

锦梨转头，柳芸亮晶晶的眼神里充满崇拜，“我叫柳芸，父亲乃礼部尚书，我能叫你阿梨吗？”

锦梨有点儿迷惑。

“阿梨，我就这么叫你了。”柳芸见锦梨不说话，自顾自应承下来，“刚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的错！今日回府，我定备上欠礼送到丞相府上！”

她承认的倒是爽快，锦梨微微点头算是知晓。

“阿梨，你刚才简直太厉害了！”柳芸往前凑了凑，“我早就看不惯孟雪音跟那个靖安侯了，要不是为了孟雪音，我表弟也不会被靖安侯殴打成了京城的笑话！”

锦梨听着来了兴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柳芸这话，她的表弟就是当初靖安侯回京时殴打的贵族公子。

“哦？”锦梨回应道：“难道你表弟也倾慕孟姑娘？”

“怎么可能？！”柳芸拔高声音，“我表弟在家中最是乖巧听话，别说花楼了他连出去喝酒都要跟家里请示！”

锦梨：万一他只是憋久了爆发，才会调戏孟雪音的呢？

不过这话锦梨没说，柳芸对她表弟肯定有姐姐滤镜在的。

“你是不是不信？”看锦梨的反应明显不信，柳芸咬了咬牙，小声道：“我跟你讲，我表弟接到传信，同窗约他那日去明月酒楼喝茶，可是去了之后才发现，包厢里的是孟雪音和她的侍女。”

“我表弟一推门，见到两人刚要告歉退出去，孟雪音的侍女就大喊非礼，这才引来了路过的靖安侯。”

柳芸忿忿不平，她表弟因为此事郁郁寡欢心神大受打击，外面都在传他色胆包天名声尽毁。

之前正在谈的婚事也因此作罢，好些同窗都与他断了来往，表弟整日缠绵病榻，今年的科考也无法参加。

所以她是顶顶讨厌孟雪音和靖安侯的。

锦梨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这么说，这事背后有蹊跷。

让她想想——

事情的结果是顾凛池为孟雪音殴打一贵族子弟，并因此错过皇宫的庆功宴，也因此顾凛池和孟雪音勾搭在一起。

如果柳芸说的是事实，那么事情的关键就在孟雪音，以及孟雪音的婢女身上。

从结果看来，顾凛池错过庆功宴引得皇帝不悦，但碍于事出有因且顾凛池大胜归来，所以此事便作罢。

但毫无疑问，此事肯定在皇帝心里记了一笔。

庆功宴，论功行赏，依照楚国皇帝对太子的宠爱，十有八九顾凛池会被皇帝分到太子一派中。

要说谁最不能忍受这个原本可能的结果，非六皇子和丽贵妃莫属。

片刻间，锦梨便锁定了背后之人。

既断了顾凛池和太子的接触，又通过孟雪音悄无声息拉拢顾凛池，顺便孟雪音本人的艳名还可以作为挡箭牌……

一箭三雕。

怕是顾凛池那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从回京那一刻就被算计了。

而孟雪音也根本毫无察觉，自以为收入囊中的三个男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

现下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锦梨看向柳芸，微笑问道：“不知阿芸的表弟是哪家的公子？”

柳芸被锦梨看了这么一眼，脸不知怎么竟然就红了，她结结巴巴回答：“严……严氏。”

柳芸感叹，怪不得场上的公子都在看锦梨。

谁不喜欢美人呢？

要她是公子，她也喜欢。

“严氏，可是不久前和陈氏有过摩擦的严氏？”锦梨不经意问道。

京中大大小小世家数不胜数，同一个姓氏不同的祖宗也有，单单王氏就有三支。

所以锦梨这个问题，问得恰到好处。

若不是，那也没什么大碍。若是，那你就自己想去吧。

反正这些从小就被家族培养的公子小姐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脑补。

给她们一个支点，能从今天吃什么，联想到今天有人要杀我。

柳芸果然愣了一下，“确实是。”她有了猜测，还想跟锦梨确认一下。

但锦梨似乎是无意中问到这个问题的，下一秒就转移了话题。

·

宴会散去后，锦梨同苏母回府。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柳芸就带着歉礼来丞相府摆放，与柳芸一同到达的，还有关于昨日的种种传言：

靖安侯冲冠一怒为花魁。

杜琪琛大闹宴会被驱赶。

六皇子同靖安侯杜琪琛聚众狎妓，有失贵族风范。

靖安侯惹怒圣上被停职罚抄经书。

靖安侯因德行有失被圣上做主退婚。

靖安侯夫人竟是花魁孟雪音！

六皇子靖安侯和孟雪音竟当众做出不雅之事，事后孟雪音脸色惨白不省人事，三人被皇上狠狠呵斥！

……

种种流言，柳芸说完一壶茶都见底了。

“这都还是能入耳的，还有些不堪言说，那简直茶楼说书的先生至少两年不用发愁了。”柳芸道。

锦梨轻笑，这条条流言除了退婚那条，完全没有关于她的，想来是爹和娘为了她的名声做的。

顾凛池那几人，就跟茅坑里的臭东西一样，沾上了就洗不清。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有皇帝圣谕做主退婚，过错方又全是顾凛池那方，她也算是全身而退。

唯一让她感到诧异的是，“怎的流言中，并未听到王家公子？”

是的，这些流言里面一点王容之的存在都没有。

柳芸不解，“王公子一向待人温和，据说每次去找孟雪音时最多停留一柱香的时间便会离开。”

柳芸神色有些古怪，“一柱香的时间，应该干不了什么吧？”

锦梨动作微顿，这还是个懂王。

“看来王公子当真只是倾慕孟姑娘的品行才华。”锦梨轻笑。

柳芸察觉出不对，立马反驳：“孟雪音哪有什么品行才华？”与那么多男子厮混纠缠，不知廉耻。

要知道沁竹阁虽是青楼，但只有最下等的娼｜妓才被迫卖身，如孟雪音这等的花魁，只需表演技艺便可。

沁竹阁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六皇子，那也强迫不得孟雪音委身。

话说出口，柳芸觉得前后矛盾。

孟雪音无才无德，那王容之究竟倾慕的是什么？

“兴许，王公子只是被孟雪音的伪装给骗了。”柳芸找了个理由。

“孟姑娘出身低微，为自己谋划出路未尝有错，我却觉得，那些男子更加不堪。”锦梨道。

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谁诋毁谁，她要让那些人经受一遍自己心中最恐惧最害怕的事情，毁掉那些人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最渴望的钱权势。

孟雪音靠男人生存，若是有一天她发现身边的男人都在利用她，若是有一天她发现那些男人为了自己毫不犹豫选择抛弃她……

她很好奇，孟雪音那时的处境。

之于六皇子，皇位、掌控一切的权势、他所渴望的景深拥有的一切，注定是一场空。

杜琪琛，最是厌恶自己的母亲，话本中原身就是被他提议送进江南的花楼，那她就让杜琪琛体验一遍当初原身的处境。

王容之，表面温和实则阴狠毒辣性情凉薄，话本中大哥苏锦沐就是被王容之一手陷害，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最后是顾凛池，自卑自大自以为是，话本中苏家的覆灭由他主导，原身落入风尘时他冷眼旁观。

假使顾凛池以后不再是将军，不再是靖安侯，任人践踏欺辱……

得到过再失去，恐怕顾凛池会带着不甘心过一辈子。然而不甘心又如何，他只能是个普通的受家族排挤的无名公子。

锦梨话落，柳芸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男子寻花问柳被人勾引是男子的错。

这么说来，好像也挺有道理。

若是男子能守得住本心，哪里会被外面那些女子勾引，还不是自己先动摇了。

柳芸来一趟丞相府，带着被冲击后的三观离开。

京中的流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就连街头巷尾的小儿都知道了六皇子和靖安侯聚众狎妓、靖安侯德行有失。

话题中心的几个人物每天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只要一出门就被人指点。

孟雪音醒来过听到外面将她说成红颜祸水妖女转世放荡不堪……

一个白眼就又晕过去了。

顾凛池边抄佛经便听侍从转述，像自虐一般，每每一页写不了几个字就愤怒撕毁扔掉，只能重新再写。

杜琪琛被赶出宴会后，去花楼召妓耍乐，几天后才回府，迎接他的是杜老爷使出吃奶力气的一巴掌，然后就断了他的银子。

六皇子和丽贵妃，一个如今缩在府中无能狂怒，一个手心掐得出血自请罚跪赎罪，但皇帝压根儿没搭理她。

因为此时——

“你说得可是真的？”皇帝面上一喜，站起来问道第一次主动因为私事过来见他的景深：“是哪家的贵女？”只要身份过得去，他做主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