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la手里还死死捏着手机, 全身上下都因为刚才那通电话气得微微发抖。

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了起来，这会儿感觉站着不舒服，坐也不安乐。

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想了想又把丝巾扯下来, 对着玻璃看了一会儿又围上，围上没两秒，又对着玻璃把丝巾扯了下来。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脖子, 看着外面的大太阳, 觉得这种不用被丝巾闷着的感觉真舒服……

她打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她打开的通话记录, 看着梁阙的名字，她感觉心里像被刀扎一样痛。

这个人曾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拉过她一把，她把她整个青春都给了这个人。虽然他从来没给过她任何承诺，但她认为, 他对自己是最特别的……

最痛的，除了自己随时会回复以前那种鬼样子之外，还有更多的来自梁阙隔岸观火的态度。

Dola有点想哭, 又哭不出来——是对梁阙抱有过大的期望了……

狄娜，你该活得像个人了！

Dola双手撑在桌边, 极力地控制着快要失控的情绪, 重重地深呼吸了十来秒, 这才冷静下来, 坐下喝口水, 开始想名单。

邱绮妮这种级别的肯定是拿不出手了。

她认真地在脑内先过一遍汤芫那边比较有名的客人——

宁菲那一头不行, 以宁菲为首何意为辅的一线明星，好几个都是汤芫的固定顾客了。

关家肯定不行，本来关老爷子就偏向汤芫，再加上之前的事，关老斧子那儿子关卫似乎也不卖自己的账，转向了汤芫。

路家是不行的，不管有没有内幕，路家在明面上，当初就是因为汤芫的厨艺才把案大外面那幢小三层的小白楼租给她。

白惠心那儿是肯定不行了，她老公的事梁阙做得挺绝，那姓许的也是挺有影响力的人，那群人不行。

Dola想得太阳穴突突地痛——还有汤芫那闺蜜汪琪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陈立然是吧，以陈立然他妈妈的太太小群体也不行了……

越是筛下去，Dola就越是觉得背脊发凉，不知不觉间，那个她看不起的小黄毛丫头，居然手头有这么多好资源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她想了想，发觉根本无从想起，仿佛一瞬间，汤芫拥有的资源，已经跟梁阙不相上下了。

她从包包里翻出记事本和笔，犹豫着，写了一串名字。

写好之后，她正想拿起来去找汤芫，刚站起来就觉得这么做太掉价，赶紧坐下来，整理一下压根没乱的头发，坐好，拿出手机给汤芫发了条短信——

上菜吧。

汤芫看到短信，觉得好笑，举着手机给汪琪看，汪琪也笑了。

汪琪站起来替汤芫挑碟子：“这Dola还真不是一般的要面子，也不看看她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她按汤芫的要求，挑了只骨瓷浅口碟，小心放在操作台边的餐垫上。

汤芫把锅边控好油晾着的斋烧鹅夹到碟子上，一块一块，叠成两层，夹好，再从奶锅里勺一大勺料汁淋上。

酱红色的料汁沿着斋烧鹅的脆边缓缓淌到碟子上，汪琪看着，感觉刚刚吃的还不够压瘾，心里后悔没让汤芫给她多夹几块。

汤芫说：“她要不要面子我不知道，不过她说出了这句话，从今往后，她就只能替我做事了。”

汪琪有点心塞：“她找人绑架你妹，虽然没绑架成……还找人抢你爸爸，你……就这么放得下？”

汤芫把那碟斋烧鹅放进木制托盘里，筷子架在特制的筷子托上，简单的一道小菜，那架子气势也精致大气起来了。

汤芫端好托盘往外走，语调平缓：“我放不下，我也没打算彻底治好她，我要让她一辈子都不得不依附于我活着。”

汪琪背脊一挺，无端感觉到汤芫这话里的杀气，赶紧去拉开厨房门，汤芫给她个惯常的微笑，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汪琪看着汤芫的背影，心情复杂，一来觉得自己没用，二来打从心里佩服这个女孩，想活成她那样，却又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边房里的Dola本来是端正坐好，后来又觉得自己显得太过郑重，于是懒散地往椅背一靠，从包里翻出镜子和粉饼，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脸上这按按那按按。

她妆没花，只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汤芫。

只是汤芫端着菜进来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坐下了身子。

明明对方是个小自己很多的女孩，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自己这种职场老鸟不可能在气势上输了去，但就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见到汤芫都会没来由地紧张。

跟见梁阙时的紧张程度没两样。

甚至比见梁阙的时候还要紧张。

Dola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心理状态不行！

菜上了来，Dola装作随意地瞄了眼，再就着那香味，就知道那是烧鹅。

她心里虽然觉得汤芫拿普通菜式应付她，但她是见过梁阙的各种奇怪菜式的人，任何一道小食，都有治疗她的功效，因此她也不敢小瞧这普通的烧鹅。

更何况，闻起来还挺香，烧鹅皮看起来也挺脆。

Dola把写着名字的纸条拿在手里扬了扬：“这道菜吃完，我身体上的疤痕能不能去？”

汤芫把筷子摆好，说：“明人不说暗话，暂时能去。”

Dola早就料到了：“能保持多久？”

她飞快在心里估算了下，梁阙的菜，她能保持一个星期，如果汤芫的菜保持不了一个星期的话，她还是考虑着收拾一下私人感情，给梁阙做事。

汤芫说：“一个月。”

Dola有点不敢相信：“一个月？”

汤芫再次肯定地告诉她：“对，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你不继续吃我做的菜，那你的皮肤你的身体就会打回原形。”

Dola不想在气势上输给汤芫，她十分较劲地说：“那我也说了，今天这份名单，只是其中一部分。”

汤芫并不急：“还有，我做的菜的效果，会根据你给的名单的份量对应，名单上的人份量轻，我做的菜效果就一般，份量重，效果也好。今天的菜效果最好 ，这是我的合作诚意。狄小姐，请你也拿出的态度来，别玩虚的。”

Dola沉默，再看向碟子里表皮金黄，料法红亮的烧鹅，认真看才发觉，这扁扁的一块块烧鹅，也就寿司大小，表皮下隐约起着酥皮。

不对，这不是烧鹅。

Dola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菜？”

汤芫看着她的表情，笑了：“我在上一道菜的时候跟你说过了，你最近得吃吃素，这道斋烧鹅正适合你。”

Dola反应过来汤芫在讽刺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是豆皮？”

这不是明摆着笑她这身被硫酸烧过的皮肤么！Dola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被汤芫这么羞辱。

汤芫其实并没有这层意思，Dola纯粹是敏感了，她不知汤芫只是按照“菜谱”上的药膳菜单做菜。

汤芫没心思照顾Dola那点小心思，反问：“你不吃？”

Dola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知道，如果她说她吃，这就等于是答应了汤芫的交易，这绝不能轻易说，她得再想想。

汤芫看出了她的犹豫，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效果你是看到了，但我刚才没把话说完，你吃完这道斋烧鹅，目前的皮肤状态是可以维持一个月。但是只吃上一道土豆丸没吃这道的话，只能维持五天。”

Dola感觉自己被耍了：“你什么意思？”

汤芫有意把手里托盘放到桌子上，做出准备把刚上的菜往回端的动作：“我的菜，效果和时长都是叠加的，没有梁阙的菜那么霸道，来得快去得快……如果你不吃……”

Dola眼皮一跳，脱口而出：“我吃！”

汤芫手一转，轻轻地把Dola手里的纸条抽走，慢悠悠地放在托盘上，十分有礼貌地低低头：“我先去准备合同，请慢用。”

Dola看着汤芫合上门，气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还慢用！还准备合同！合同是早就准备好的吧！她还是失算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小女孩摆了一道！

Dola气得肝痛，连着喝了半大杯水，把嘴巴都喝淡了，又实在受不了旁边那道菜的香气勾逗，拿起筷子重重地在桌子上戳了戳，夹起一块斋烧鹅吃。

不就是炸豆皮么，Dola想，有什么好吃的。

只是她刚咬下去一口，酥脆的口感和充斥在口腔的烧鹅肉香就让她停不下来！

她夹了一块又一块，外皮的酥脆，和内层结实的肉感，仿佛烧鹅皮中渗出的带着肉香的油香味淌在舌尖，这一切都让她有着正在吃烧鹅肉的错觉。

她惊奇地又看了看筷子上剩下一半的菜，确实是豆皮没错……

管他呢，反正好吃又让她变美，豆皮就豆皮！骂就骂，反正只是交易，跟之前给梁阙做事没两样。

梁阙你特么不仁不义，我狄娜以前鞍前马后什么脏事都替你扛了，那干脆一拍两散吧！

“咔”的一声，又一块斋烧鹅在她齿间碎开，她觉得这道菜真的越吃越香。

她对着玻璃上的倒影心情极好地露出微笑，明晚有个富豪的晚宴她要参加，她心里开始想着明晚该穿那件露背的人鱼长裙，还是深V的酒红色包臀裙？

Dola猜得没错，汤芫早就准备好了合同，也很快就拿给她看。

合同上基本上是不平等条约，Dola十分惊讶：“知道你有备而来，就不知道你准备得这么全面，这是专门请了律师准备的？”

各项条款目白明确，违反合同的赔付条约也是过分之余让她反驳不了。

好一个汤芫！

汤芫依然笑得礼貌，Dola觉得这女孩的气质确实是不错，想了想，说：“这样吧，明晚我有个晚宴，可以再给你介绍介绍今天这名单外的人。”

汤芫正准备说话，她打断：“也是梁阙是客人。”

“不用了。”汤芫微笑，“你准备一下，我准备这周末举办一场晚宴，你替我把你今天名单上的客人都邀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