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挥挥手，示意身边的衙役上前看看那个老道士的情况。

衙役踟蹰着往前走了几步，就听粉衣的女子温温柔柔开口：“放心，钱道长如今已经对人造不成威胁。”

衙役顿时安心，大步向前，走到钱老道身边，伸出手试了试鼻息，就朗声对身后的大人道：“大人，这老道士还有气。”

“既然有气，你们还不把这妖道抓起来？”老大人语气还算平和，荣诗华却分明从中听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

荣诗华轻笑了一声，看钱老道还有钱修良都已经被抓起来，缓步上前，走到老大人身前深深行了一礼。

“大人，小女子乃丘仪山邱海棠，海棠愿携丘仪山上下与人与朝廷定下和睦共处契约。”荣诗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这么多年的述求。

想要丘仪山的妖都好好的，不是想办法把丘仪山的大小妖们藏起来，而是找一个好的切入点，让那些妖精融入人的生活中。

老大人神色严肃：“海棠姑娘能代表丘仪山众妖？”

这点，荣诗华还真能回答：“丘仪山最先化形的乃是一株垂丝海棠。海棠之后化形的妖，多少都受到海棠的指点和引导。”

老大人神色更是严肃，忍不住看向身前不远处的圆慧禅师。

圆慧禅师若有所感，回头看向老大人。圆慧禅师迎上老大人问询的视线，微微颔首。

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给了那些小妖当人的机会，只要那些小妖不走歪路，理所当然地能得到庇护。

即便圆慧禅师同意，老大人还是谨慎地道：“现在先处理钱老道暗施瘟疫与钱老道钱状元害人性命的案子。至于邱大夫所求，老朽回头禀明圣上，再给海棠姑娘答复。”

荣诗华现在提起这一点，也就是希望这位大人能上达天听。毕竟她一个妖，想要舞到人间帝王面前，还是有点难度的。

此时听老大人这么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老大人此时也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女子虽说讲理，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妖精，按照之前各人所言，还是一个法力高深有功德护身的妖精，如果真的闹起来，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老大人想着，转身回到了公堂之上。

此时的钱老道半死不活地躺在公堂上。钱修良更是失去全部主心骨，心中惶惶。

在这大堂之上，他说不了谎话，可要是不回答，旁的人只会当他是默认了。

钱修良正胡思乱想着，上首的老大人已经拿出审问的记录看过，对照这证据，开始定案。

钱老道暗造瘟疫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这是大家都已经亲眼看见过的，钱老道也是认了。谋害周氏这件事，看着玄乎，可证据证人如今一应俱全，钱修良又说不了慌，最后只能认罪画押。

原以为能成为自己有力靠山的叔爷爷名声尽毁，道法就算能用，朝廷大概也不会再放过叔爷爷。而他自己呢？功名被夺，只等秋后问斩。

钱修良不禁恍惚，如果没有害周氏，他是不是还是家有悍妇、让人同情的状元郎？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娶周氏呢？

钱修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粉衫的女子，仿佛想起当初寺里初遇时那温柔明媚的女子。如果当初是她，他是不是不会变成如今的阶下囚？

幸好荣诗华不知道钱修良的所思所想，不然一定会告诉钱修良，不管是选的哪一个，结果就没有好的。

温柔的被他辜负，恶毒的又被他算计死。

落得如今的境地，完全是他们俩罪有应得。

京城，最近最热门的话题，除了差点将京城百姓陷入瘟疫之苦那对爷孙俩的案子外，就是突然多出来的好看得不似人的男男女女了。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从邱氏医馆出来的好看男女，多是妖精。确实不是人类。初时大家还害怕，随着接触得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有那急缺某种药材的药商百寻不得药材后，找上邱氏医馆，想要看看朝廷合作的这些妖精们有没有门路寻到。结果邱氏医馆这边接了单子，问了大致生长情况之后，不过一旬就把药材送到了药商手上。

还有那偷溜去河边的顽童不小心落水，被护城河边的一个柳树妖给救了起来。

一件接着一件稀奇事被传开，大家对于这些没有害人心的妖精接受得越来越良好。只是大家都还记得邱氏医馆门口立着的警示牌：人有恶人，妖中也有恶妖，请大家在和妖物相处时保持警惕。

荣诗华将新到的小妖安顿好，来给她当助手的小兰又温温柔柔地进门来。

“海棠姐姐，有位贵客来访。”小兰说完，忧心忡忡地道，“那位贵人很是不得了，我只敢远远给他行礼，就得避让开。”

荣诗华若有所觉，让小兰先行离开，温柔道：“无妨，你先回避。”

小兰给客人准备好茶水，就一溜烟地躲远了，显然是对来客非常忌惮。

小兰离开后，那位客人没多久在另一位常客的陪伴下，进了荣诗华的书房。

荣诗华看见来人，顿时起身行礼：“丘仪山海棠见过人间帝王。”

来人爽朗一笑：“朕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是不是无所遁形？”

荣诗华笑而不语。

来人也没深问，看了一圈简单的书房布置，顺着荣诗华的意，在不远的椅子上坐下，端起含着淡淡兰花香的茶嗅了嗅，笑着摇摇头：“你们这茶，很是难得。”

“不过是加了些花草罢了。”荣诗华说着，眼尾的余光看向来人身边的熟人，也就是杜相国。

杜相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知今日的来意。

荣诗华只能小心地伺候着，以免发生什么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书房中一时陷入沉默。

“传闻你们修炼有成之后上天下海，不老不死？”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荣诗华，突然说道。

荣诗华心中一凛，表面还算沉稳：“上天上不了几百里、下海也去不了海底。”

荣诗华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无奈：“至于不老不死，那更是荒谬了。修炼一途艰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灰灰湮灭的下场。我等妖物，若是身死道消，那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荣诗华说完，眼尾的余光逡巡着和杜相前来这位的神态。只见这位听了她的所言，也无特别的变化，只能耐着心思看后续。

“照邱大夫所言，这长生就是不可能的？”

荣诗华垂眸：“于蜉蝣而言，人漫长的一生已经算长生。”

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只问：“就没有延长寿命的灵药？”

“不知陛下可否听过，天上的神仙也有劫。应劫时会投入凡世间体会红尘中的酸甜苦辣。等寿终时则会重归神位。”荣诗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讲了个故事。

皇帝眼神微变：“邱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荣诗华浅笑着道：“论人间五味最浓之地，莫过于帝王家。”

荣诗华说完，坦坦荡荡地任由皇帝看着。

皇帝盯着荣诗华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杜相离开。

住在荣诗华脑海中的520好奇地问自家宿主：“宿主，你是怎么看出那个皇帝是神仙应劫？”

荣诗华淡淡地回答：“不知道啊。”

520一时无言，纳闷道：“你就不怕那个皇帝发现你在骗他？”

荣诗华倒是自在得很：“我不知道，不代表他就不是天神转世啊。他要确定，就再去问问其他人呀。”

反正，长生不老的灵药，她荣诗华是没有的。想要强身健体，皇帝的太医院里有的是擅长的大夫。

随着丘仪山众妖入世，渐渐地，也有其他地方的小妖试探着入世炼心。从一开始由荣诗华约束，渐渐地变成妖修联盟和道教佛门共同约束教导，荣诗华也就慢慢脱开手。

更名为邱兰心的小兰帮着一只刚从深山里出来的小豚鼠熟悉了妖盟的各种约束之后，看见蔷薇进了妖盟，连忙上前问：“蔷薇姐姐，海棠姐姐她真的离开了吗？”

蔷薇想到丘仪山那颗已经灵性全无的海棠树，沉默着点点头：“海棠姐姐功德深厚，经过雷劫之后定然是成功飞升了。咱们只要用心修炼，积累功德，将来自有再见那一日。”

邱兰心坚定地点点头。

海棠渡雷劫那日，天地变色。雷劫之后她们再未感受到海棠的气息。可是，海棠的本体尚在，当时也并未感受到海棠消亡的气息。海棠自然是成功飞升了。

而被人和妖记在心中的荣诗华此时低头看了看身上飘逸的白色亚麻长裙，摸了摸比阳光还耀眼的金发，一脸茫然。

她这是变成一个外国人了？感谢她的爸爸妈妈虽然一把年纪了，还懂得与时俱进，她外语学得挺不错的。

不然，她到了这个世界，岂不是连和人交流都困难？

不过，等荣诗华接收完记忆之后，就再也没有语言方面的困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