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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 章

清风不换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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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打开院门, 见到两陌生男人立马警惕地守在门口, 她虽是跟在赵郁身边,可是赵郁手底下的人她并不是全都认识,不过这两人却是认识连翘的,见到她警惕审视的眼神也不恼, 不慌不忙地让开, 露出跟在后面的弄琴。

直到瞧见后面的弄琴,连翘脸色才稍松了些许, 等着人将人安置妥当,她看了眼弄琴, “这是姑娘要救的人?”

那两人出门前, 听见连翘喊娇芙不是喊姨娘, 而是喊的姑娘,稍微愣怔了下。要说娇芙可是三爷的外室, 如今连翘喊对方喊姑娘,这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最初她有些不习惯喊娇芙喊姑娘,总觉得别扭, 可是喊姨娘的话,整个宅子里只有她喊姨娘,更加显得不对劲, 后面坚持着喊了几次姑娘后, 她竟觉得姑娘二字比姨娘可好听多了, 便一直这么喊着娇芙。

“是啊,姑娘等会儿过来, 她正在后面照顾肆儿,今日的场景被肆儿瞧见了, 她怕肆儿留下阴影。”虽然她觉得没有必要, 肆儿有时候看起来可比她们还要镇定,毕竟肆儿从小就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是不能拿她当普通孩子看,她的承受能力可强太多了。

弄琴说完察觉到两人出门,赶紧抬步送二人,走前还不忘拿了几份糕点,先前才搬来这边事她们也往对面送过糕点,只是对面的人不冷不热的,之后她们就再没送过,正好早晨小厨房新出炉了糕点,她索性拿着当做谢礼。

那两人明显不想收,他们只是奉命保护芙姨娘,并不想和对方有太多私交。只是弄琴可不晓得他们是赵郁的人,还以为娇芙是看他们是邻里,宅子里实在无人可用,找她前去请人家帮忙,这糕点两人不想收也得收下。

弄琴直接将糕点递到人家怀里,“你们别不好意思,你们现在不收下,依照我家姑娘性子,到时候肯定会登门道谢的。”弄琴是实在不想和对门的人打交道,她迄今为止见过对面的人都是冷冰冰的,自然不想娇芙也去遭冷遇,如此他们现在收下了这几份糕点,她家姑娘省事,他们也省下桩事。

连翘手搭在女人的手腕替她诊脉,女人昏迷不醒间还在替自己喊冤,她低头一瞧就瞧见她指腹上厚厚的茧子,这都是干活留下的痕迹,这女人年纪也才二十八九不到,手掌上却是厚厚的茧,平常肯定没少干活,连翘深深地叹气,“男人作孽,却把罪责都推到女人身上。难怪姑娘总说世道难存,女子活着更加不易。”

连翘自从替醉玉楼姑娘瞧病后,就越发深刻感受娇芙的感受,青楼的姑娘们容易染病,但那些脏病基本都是男人带去的。男人好歹还有办法治疗,有银子能找好大夫看病吃药,不让病情恶化,青楼姑娘一旦染上脏病,不是躲在屋子里等死,就是拖着病重的身子往勾栏去。

“多谢姑娘。”女人趴在床上,见娇芙进房间,一眼认出她是院子的主人,搀扶床沿要下床跪拜。

娇芙伸手阻止她,毫不嫌弃地坐在床榻边,道:“你好好在养着,院子里除了我与两三个伺候的人没别人,不必担心。”

“你快下来,寻死做甚!姑娘费了好大力气救下你,不是让你寻死的,你就算要给姑娘找麻烦,也别是现在。”粗使婆子看女人可怜,心里倒是生出过几分怜惜,毕竟也是苦命人,身上是自己男人传染的病,却又遭自己男人陷害抛弃。但她现在看女人要死要活,还站在井边欲一死了之,看她也不顺眼。

但现在谁的日子不难过?

就拿姑娘来说,虽然身边有人伺候,可是她在宅子里里等闲不出门,四四方方的宅院跟鸟笼子似的,日子也不见得好。

连翘姑娘以治病救人为重,确实得了不少美名,可她日常进出醉玉楼那等地方,替那些妓子看病,哪怕她清清白白,这辈子恐怕都说不到好亲事。

弄琴听到婆子声音出来,赶紧跑到后头告知娇芙,娇芙下意识想到肆儿在,昨儿让肆儿留下来看女人行刑就已经是冲动了,不能再让她看到女人寻死。

娇芙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让弄琴陪着肆儿不准她乱跑,自己则是与倚绿往院子的方向去。

两人走到院内,只见粗使婆子苦口婆心地劝说女人,“你还是快下来吧,姑娘好不容易救下你,不是让你寻死觅活。”

娇芙朝着粗使婆子摇头,让她暂且少说两句,她听不进去这些话的,免得还惹怒了她。

“可我活着还有何意义?”女人身上的伤根本没好,她迫不及待地下地,如今后面又隐隐约约渗出血迹。

“怎么没有意义?”娇芙反问女人,认真地看着她,低声安抚她道:“你的伤养上两三个月就能好,到时我想法子托人送你去别的地方生活,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是娇芙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先前跟女人提送她离开,是娇芙怕女人情绪激动,以为自己这个救下她的人都嫌弃她。

现在看来女人都活不下去了,可比嫌弃不嫌弃要严重,既然这里待不下去,那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那女人并未听娇芙说的话,只是见到她过来,死水般的眼神总算有些波动。

低头看了看水井里自己的倒影,鸦青色衣裳穿着体面,头发被梳起来拢在脑后,虽然伤处还疼着,但是用了好药包扎,她自被人救下来,就得到了细心的照料。

“我虽得了脏病,可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没偷人。”女人急切地跟娇芙解释,她迫切的想要别人相信她,遭受了那样的事,当众挨了板子,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背着男人偷人的贱人。

女人昨晚趴在床上哭了整宿,眼睛已经通红,原本虚弱的身子因为睡得不好更是风吹就倒,站在井边摇摇欲坠。

“我信你,我信你。”娇芙见女人身子摇晃不止,心惊胆战地看着女人,连忙点头应是,顺着她的话道:“这种病都是男人做的孽,自己身上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传给家里女人,只想着自己舒不舒坦,全然不管不顾女人死活,到头来男人的错都要女人承担,害苦女人一辈子。”

女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满脸苦涩之意,低声道:“难为姑娘还愿意信我,这世上怕只有姑娘才会替我说句话,就连我哥嫂都不愿信我,他们都嫌弃我。”

“不止我信你,她们都信你。”娇芙朝女人伸出手,她的声音依旧温和细腻,像是春日不骄不躁的微风,“人生而该为自己而活,无需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往后的日子你应该努力照顾好自己,弥补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这话娇芙似是对女人说,又似是一直拿这话告诫自己,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最可靠,为了旁人伤害自己是最亏本的买卖。

女人怔怔地看着娇芙,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在娘家叫她给娘家多出力干活,出嫁时拿彩礼补贴哥嫂养家辛苦,在婆家又叫她如何孝敬公婆、伺候夫君,努力生下一儿半女,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原来她还有别的活法,“姑娘的恩义我如何能报?”

“知道姑娘好还不赶紧下来!你也不知道替姑娘想想,你若是在这里跳了井,污了水井,姑娘日后还得住在这里,你叫姑娘如何是好?”

娇芙闻言暗道不好,粗使婆子的话肯定会让她多想,厉声呵斥:“你闭嘴!谁让你多话!”

粗使婆子被娇芙怒容吓了跳,下意识想反驳娇芙,她不过是想让那女人别动不动要死要活,这么闹下去大家都得陪着她,一整日其他活都不用干。

女人却听到心里去了,刚刚婆子的话虽粗糙却说的对,她就是脏的,哪怕是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依旧改变不了她身上脏污的事实。

她看了眼娇芙,哑着嗓子道:“姑娘救我一命,我跳下去死了不可怕,脏姑娘用的水就是我的不对。您的恩情这辈子我无法偿还,下辈子再还您。”

说着,女人从水井边跳下来,用力往墙上撞去。

粗使婆子以为女人觉得她出言不逊,正要跳下来报复她,她可是怕女人身上那会传染的病,害怕得下意识躲在娇芙身后,哪曾想女人是要撞墙。

娇芙被粗使婆子拽拉住,哪怕想上前阻止女人撞墙,都无计可施。

头嗑在墙上的闷哼声犹如惊雷,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响起,粗使婆子吓到直接瘫坐在地,目光呆呆看着女人的方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弄琴正巧安抚好肆儿,她不放心准备来院里查看,谁知瞧见这一幕,这一切来得措手不及,她连忙跑向娇芙,似乎只有留在娇芙身边她才能安心。

见娇芙还想过去查看,弄琴缩着肩膀死死拉着娇芙,“姑、姑娘……咱、咱还是别过去了。”她此刻害怕得很双腿打颤。

娇芙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谁都没料到女人说撞墙就撞墙,她苍白着脸色,道:“总要有人解决,许是人还有救。”当时是她执意要将女人就回来,无论如何她得上前瞧一眼。

怎么可能还有救?那女人撞了墙直接倒在地上不动弹,半点声响都不曾听到,肯定是当场就死了。

倚绿扫了眼院内众人,长吸一口气,在旁边开口:“还是我过去吧。”目前来说她还算好,至少没有吓到弄琴那般地步。

“我去请对面的人帮忙。”弄琴让倚绿拉住娇芙,千万不要贸然上前,自己说完赶紧往屋外跑,真就去请对面的人帮忙,反正已经请过一回,她不介意再请一回。

等过去查看,女人早咽下气,她存了必死的决心,额头都被撞烂了,血流了下来一片猩红。

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娇芙心里犹如压了千金重的巨石,压抑得喘不过起来,她斜眸看了眼粗使婆子,粗使婆子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

自从女人撞墙后,她就坐在原地没有动过,不是不想动,是全然害怕得根本动不了。

倚绿见娇芙看粗使婆子,喊了几声婆子的名字,粗使婆子却是毫无反应,她上前准备推了推粗使婆子肩头。

谁知那婆子察觉到有人靠近,抖着身子看了眼倚绿,知道是倚绿后,害怕地往她方向退去,嘴里念叨着:“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想要刺激你自杀,不是我。”粗使婆子念叨着她没有逼死女人,犹如那女人先前总念叨着她没有偷人,仿佛这事情陷入轮回。

娇芙看了后五味陈杂,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在弄琴搀扶下回了屋子,低声嘱咐道:“等连翘过来让连翘瞧瞧,开几副安神凝气的药,到时候给她笔银子,将她送回家吧。”虽是无心只过,可身上却是背负人命,这人她恐怕再用不得了,哪怕是将她留下,也会让她心生膈应。

闹成如今这种局面,娇芙都不知自己救下这女人到底是对是错,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又折腾他人?

倚绿心神都在娇芙身上,知晓她心中肯定比谁都难受,看她似乎有进入自我颓废的意头,慢声细语劝慰她道:“姑娘没错,姑娘也是想救她,谁都不愿意看到现在这种场景。”她说话的声音很慢,可是神色语气却异常坚定,她坚信娇芙的做法没错。若娇芙不救这女人,最终她的结果就是,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败身躯活活晒死在烈日下,然后被衙门的人用草席一卷,直接抛入乱葬岗。

娇芙回过神面色有些冷,比她面色更冷的是她的嗓音:“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连翘去醉玉楼照看那些姑娘?明知我好不容易从醉玉楼脱离,却偏偏又要和那处牵扯上关系?因为我的出身如此,谁都改变不了,别人能嫌弃我却不能。我从尘埃里爬起,自是知道尘埃的苦楚,我得想法子试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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