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满是白色的病床上，许浩望着天花板，神色怔怔。

他已经接受简单的治疗，这次行动他受伤不算重，只是双手包得跟粽子似的，鼓起一个大包。

和他同病房的是赵亮，他受伤也不算重，腿上挨了一枪，所幸并没有伤到骨头，贯通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省了很多麻烦。

在床头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东西，有吃的有用的，大多是那些游客家属们送来的。

虽然许浩一再强调他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但依旧挡不住那些人的热情，他也只好接受下来。

老实说，许浩不太适应这种场面，他不习惯别人太过热情，总感觉浑身不得劲，连手都无处安放。

“队长，还有烟不？”赵亮突然开口道。

“刚上了药，还是别抽烟了吧，要不然一会又得挨骂。”

“没事，咱们去厕所悄悄抽。”

“……”

许浩坐直身体，费力地将烟盒掏了出来，扔给赵亮。

赵亮把烟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反而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良久，他才突然开口道：“徐煜的情况并不好，我听说哪怕恢复，多半也不可能再留在部队了。”

许浩也沉默下来，心里有些发堵。

徐煜这次受伤极重，虽然爆炸发生时，薛凯拼命将他护在身下，可他之前已经中了两枪，肺叶都差点被击穿，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万幸。

这种情况下，就算接受最顶尖的医疗手段，也不可能让他完全恢复。

“总是会有牺牲的，而且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都有可能。”

他下意识地将秦天那句话说了出来，可他心里也明白，对一个骄傲无比的战士而言，夺去他所骄傲的一切，是何等残忍。

“听说七小队也有人受伤很重，现在都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唉，希望大家都能挺过来吧。”

“放心，会挺过来的。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就不会在这里倒下去。”许浩轻声安慰道。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一道身影闪身走了进来。

“精神还不错嘛。”秦天淡笑着说道。

“教官！”许浩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敬礼，可胳膊一抬，一阵刺痛便涌了出来。

之前的连番战斗中，他右臂承担了太多压力，此时肌肉像是针刺一般疼痛无比，连抬都抬不起来。

许浩有些怀疑，胳膊的状况是否和自己当时挥出的那几刀有关，可这些也根本无从考证。

秦天摆摆手，示意两人躺好：“躺着吧，这种时候就别在乎那么多了。哦对了，还有一些事得先和你们说说，算是个好消息吧。”

“这次行动，咱们特战的表现不错，上面打算发一个集体二等功。另外，我会给那几个重伤的争取一下个人二等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部队首重荣誉，一个二等功看上去不算太厉害，可入伍的人都清楚，想获得二等功是何等艰难。

据说以前在部队里流传着几句戏言，说所谓三等功，就是任务虽然很难，但不会有多大的生命危险，完成了，就是三等功。

去的话可能会死，但也有机会完好无损的回来，这是二等功。

像许浩那次二等功，就是在生死间打了个来回，才换回来的。

至于一等功……

懂行的人都清楚，想获得一等功是何等艰难。

能立下一等功的人，几乎都是拼上老命才换来的，有些人甚至把自己命都拼上，也没能完成任务。

如果说二等功的任务只是有死亡风险的话，那一等功，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你们这次立了大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会有人为难的。另外，有不少游客家属说要写信寄过去，还说要送锦旗什么的……不过被我回绝了，我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吃的实在。”

许浩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接着问道：“那边的事解决干净了吗？”

“差不多了，后面都是些收尾工作，太啰嗦，我也懒得管，所以就趁机跑出来透透风。”

“黑熊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哪怕到最后，他其实依旧掌握着一定的主动权，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其实哪怕我想解决他，当时的情况也根本不允许。”话锋一转，秦天突然聊起了黑熊。

“那个人……确实是很厉害的角色。”许浩承认道。

在他交手过的匪徒当中，黑熊无疑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不但自身够强，在心智方面称得上老谋深算，若不是从来没有和特战队级别的精锐部队打过交道，他恐怕也不会输。

“不过这一次，我们也拿捏住对方足够的把柄，如果有需要的话，这些东西会派上用场的。至少几年之内，黑熊应该不敢再招惹这边，也算是个好事吧。”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另外，别想那么多了，你们都活着，这是最大的幸运。”

秦天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 …

在医院的日子向来是无聊的，许浩感觉更是如此。

和其他人不同，这已经是他一年多以来第四次住院了，一看到雪白的床单和被罩就感觉头疼。

好在他这次受伤不重，很快就能四处走动，而且受伤的人很多，不缺说话的人。

此时这里已经慢慢来到最冷的时候，太阳每天很早就下山，早上起来，玻璃上经常结着漂亮的冰花。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一个半星期，许浩手上的伤势也恢复大半，差不多可以自己拿着勺子吃饭，算是进步巨大。

静极思动，许浩便想着出去走走，在病房里还是太闷了，而且这次负责照顾他和赵亮的是一个年龄颇大性格古板的老护士，虽说许浩对她没有什么意见，但到底少了些聊天解闷的兴致。

这几天他也时常去其他病房走动，但聊的多了，也无非是那些话，大家朝夕相处，多数又行动不便，想打牌都找不到人。

而赵亮性子虽然并不沉闷，但到底和凌冰李大勇他们不同，经常聊着聊着就昏昏睡去，让许浩也颇感无奈。

这天早上，外面又下了一阵雪，许浩换过药之后，便穿上外套悄悄溜了出去。

大街上，不少地方都挂上红灯笼和彩条，商铺门口人来人往，还有不少摆地摊年货的，看起来格外热闹。

“又该过年了啊……”许浩自语道。

接近阴历年底，年味越来越浓，华国北方向来重视春节，从腊月底就开始张罗，一直到正月底才算结束。

算起来，这已经是许浩在部队里过的第三次春节，以前他很难想象过年都不回家的人是什么心态，真正经历过以后，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走在街道上，不时有人望向许浩，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穿的那身军装外套比较显眼。

许浩也不在意，何况就算在意也没什么办法——他一共带着两件厚外套，白色的那件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没法穿了。

和许浩老家那边不同，这里摆摊的人很少吆喝，基本也不怎么招呼顾客，任由顾客自己挑选，挑好了之后再算钱，十分干脆。

大概是由于这边太冷，大家都没有多聊天的兴致。许浩这般想到。

他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中途买了个热乎乎的红薯吃着，顺便还喝了碗羊汤。

不管哪个医院的饭，似乎都是一个厨师做出来的，清汤寡水，一点味道都没有，连着吃上一个星期，嘴里能淡出鸟来。

再往前走，人渐渐少了起来，周围也空旷不少。

左右无事，许浩便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不远处，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头正艰难地蹬着车，看上去十分吃力。

他骑的是那种脚蹬的三轮，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车身锈迹斑斑，明显已经有了些年头。

三轮车斗里放着一摞摞蜂窝煤，此时大概还剩一半。

许浩很早以前也见过类似的人，他们一般是将这些蜂窝煤送到周围集市或者车站周边之类的地方，卖给那些摆摊的小贩生火用，赚取一点微薄的差价。

基本上都是些孤寡老人做这些工作，因为挣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这几年随着煤气灶的普及和禁烧规定，几乎已经看不到做这种事的人了，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存在着。

许浩感慨片刻，便继续朝前走去。

“嘀嘀！”刺耳的喇叭声响起，许浩扭头看了一眼，见一辆小宝马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来。

他眉头微皱，路上的雪还没消干净，就敢这么跑，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呼！”宝马从许浩身旁窜过，带起一片雪花。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那辆三轮突然从坡上滑了下来，不知道是老人力气不够还是链子掉了。

“嘀嘀嘀！”

“吱！”

宝马车见状，立刻慌了手脚，拼命摁着喇叭，随即一脚踩死刹车！

然而开过车的人都知道，在这种光滑的路面上，绝对不能踩死刹车，否则车辆立刻就会失控。

果然，那辆车的车身猛然摇晃起来，随即整个车身朝侧面滑去！

“吱——砰！”宝马车尾部撞到了三轮车侧面，车身微震，随即缓缓停了下来。

司机似乎惊魂未定，愣了一会才打开车门，大步走向骑三轮车的老头，破口大骂起来。

“你特么是眼瞎吗？看不到后面有车来？！还特么敢倒车，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啊？”

“老子这车是新买的，八十万，现在撞成这个样子，你特么跟我说怎么办？！一句话，赔钱！要是拿不出钱，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

许浩眉头紧皱，快步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