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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回家

羽落九云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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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八稳的皇城根底下已经长出了斑驳相,近郊的远山飘来钟声,一声一声地撞在阴沉的天气里,听得那青砖红瓦也都跟着黯然神伤。

胡溪折腕抵掌上砖瓦,足尖点虬枝借力提气轻身跃过墙头,软鞭堪堪擦着小臂,粗布添新痕,大咧咧展个口子,漏出底下一道红。

他咬舌尖含混口凉气,抬眼囫囵辨个方向,择了条鲜有人迹的窄巷扎进去,直奔里头高墙。

胡溪盘腿倚墙坐定时臂上鞭痕尚针扎似的燎着疼,他垂眸盯着开裂的袖瞧了半晌,到底捺不住瘪嘴道句四王爷,主子到下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奉命监视四王爷,却目睹了四王爷和老鸨之间的不合,以及那句:“你不该杀了我的弟弟。”

胡溪知道,这是重要的条件。

胡溪三两腹诽打发了心头烦闷,抬手从怀里摸出方才顺来的半只烧鸡,就着冷风结实咬下一口。

“弟弟?”

俩字在舌尖打个转,好似一同被咬碎,细细密密掺进鸡肉里成了佐味。

他鼓着腮粗糙再嚼,那热气喧腾的烧鸡却没了滋味,一时干涩哽在喉间,呛得眼泪都要下来。

雀跃同得意上了冻,人声逆风,轻飘飘落在耳畔,是望而不可即的欢庆。他知元家此时最是热闹,否则又怎会叫他逮了空子——那油头粉面的掌厨素常最爱讨他麻烦,若非忙于置办筵席,今日恐也难逃。

罢了。

胡溪起身掸去浮尘,顿足原地思索片刻,终是向城北。

傅裴到瓦子时天色尚早,台仍敞亮,只远东的天际缱绻丝缕暮色。

幕板早早撑起来,夜间盛况已潦草现了端倪。西南隅架有釜甑,庖夫垂首立其旁,身形叫烰烰热气囫囵掩去大半,一时弥漫。

节日里要支摊置酒犒劳兄弟,这是老贼定下的规矩。

是夕凉渐起,他在一众看客里觅见他佝偻背脊,启唇欲唤,踟蹰半晌又作罢。

雾霭忽涌,天色沉沉,交付一片阴虚。他似有所觉察,同身旁人客套两句脱了身,回首笑眯眯向他走来。

“天生同云,今夜恐是要落雪咯。”

他指指晦暗穹顶,再冲他抖抖手中半满的铜盂,“怎么样,要眼红了吧?”

他话里东扯西凑,颠倒着没个逻辑。

傅裴方才绸缪心头的烦闷却倏地服帖,在他暗暗眸光里全静下来。他哑然,他却开怀,仿佛天地高迥,要跳脱了这尘间似的。舌尖抵软腮,敛睑泄口浊气,那些卡在近前的抵啎散了,他却无端懊恼起来,将那铜盂往他怀里一推,硬梆梆撂下两字便径自转身。

“喝酒。”

傅裴累了,累的不敢告诉顾倾歌。

四王爷之事,还没结束呢。

觥筹交错间不觉见了底,傅裴指腹摩挲漆壁把玩手中耳杯,隐隐还透些余温。

他的面前混沌喝倒一片,正呜呜嗷嗷地鬼哭狼嚎。

傅裴起身拾掇狼藉,迈步欲出时却又给老贼叫住。他被灌的最多,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浮两层绛褐。

“你小子,这就回家啦——”

“是,倾歌还在等我。”

傅裴抬手扶稳他东倒西歪的身子,这老家伙该是喝糊涂了,迷蒙着冲他呲牙咧嘴半晌,滑稽得很。

傅裴缓了半刻将他安置妥当,这方恍觉云霭不知何时散了去,正是孤独,又似乎不是,风静水清,犹见城郭楼橹俊然。

宵禁既过,城道皆阒寂,屈傅裴指击前额唤些清明,声气全裹进夜风里。

——是家啦。

顾倾歌还在等着他呢。

顾府

“那样的我,与死人有何异。”

冷风割面,彻骨生凉,浅薄意味蔓延四肢骸骨。

顾烟宸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真心爱自己,为自己着想的顾父,而身后是自己所向往的,自由的道路。

局面对峙已是难以回头,抬眸远远望向顾父略有几分衰老身姿,只他眉头紧锁,一副颓然,昔日高大身影已不复存在,而他的身躯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顾烟宸顿时心头一紧,愧疚之情油然。

走该走的宽敞大路,那的确比走僻静陡峭的山间小路要容易得多,顾父做这些,无非是为了让女儿平安喜乐,享受幸福。有人护着,多少也能少受些苦。

“你看看你的倾歌姐姐,你就不能学习她,相夫教子,错了吗?”

这般浅显的道理,自己哪里会不懂,可仍旧无法说服内心服从,顾烟宸知道,倘若真依他所言嫁了人,从此依附男人,相夫教子平庸一生,将满腔抱负付诸东流,并我鹰隼心高。只得囚于羁笼之中,此生困在闺阁直至终老

这样在长辈眼里是最好的选择,人人梦寐以求安稳度日,但那些人却没有一个是她,是顾烟宸。

蟪蛄年华转瞬而逝,如若不抓住短短人生做想做之事,而仅仅是按照命运过完一辈子,这又与当世人偶傀儡又有何分别。

“那是她的道路,而我顾烟宸,有我自己的道”

字字铿锵道出心中所想,打破女子世俗枷锁已然从幼时学习中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我不比男子差,又凭什么只是因为男女有别的偏见就要甘愿落败。我要争,要兴国安邦,要挂帅出征,要重洗乾坤!”

可顾父不懂,他兴许只当顾烟宸读书读昏了头。

“你疯了?”

他事事都顺着我,唯独关乎此事丝毫不肯让步。

顾烟宸也知他在忧虑什么,可那又怎样,世俗不允又如何?前无古人又如何?纵使前路荆棘密布将刺得脚掌鲜血淋漓,纵然更多雾霭山路阻她前行,如若世间本来没有这一条路,那就由自己亲手去造桥。

又怎能,又怎能…又怎能轻易动摇得了意志!可这样必然要让顾父伤心,是进退两难,必取其一,不可兼具。

“倾歌做的是对的嘛?倾瑶做的也都是对的嘛?”

压抑,自责,执拗。胸口闷钝胀痛,指尖嵌入掌心之中以缓解这心灵之痛。

理想和亲情激烈交锋,孝与自我必定将舍弃一位。

顾烟宸她犹豫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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