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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叛变之人

羽落九云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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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想容弓开双腿伏低姿态,刃漂浮在身后半尺敛作半圆,拉开阵势蓄势待发。

锣声在校场的空气中骤然荡起、而后盘旋,久而未落。

他们在高的尾音中冲向彼此,劲风刮过耳骨猎猎呼啸而去。

士兵的胸腔剧烈翕动,触底前腰腹凭借惊人的肌肉力量瞬间扭转。

她的右腿崩作一条笔直的弦拂面而来,将赵青旌的连贯与自信终结在第一式。几乎是下意识的肌肉记忆——他以左掌拊上她掀来的小腿,然冲劲不减分毫却反挫得手腕剧痛,掌心接触到的每一块肌肉线条都在为这一式扫腿而蓬勃嘶吼。

蛮横的冲撞将对手反掀在她身后,踉跄站定时下一拳已拾肋而来!

对手持续沉默,喉咙呛出腥浑的浊气,应付让他显出被动之态。戢然收敛攻势,借她的力量退出那双拳的领地拉开距离。

骨与骨的交接处格格作响,昔日贤者飘渺的话音混入其中一并飘在耳侧,宋想容说:我崇尚强者。

换句话说:是他在轻敌。

宋想容眼前的拳手不是稚嫩的学生,唯有在生死夹缝中求存的战士不追求一切多余的东西。

士兵五人一组的苛刻监督与训练,铸就每一个训练兵优秀的身体素质;训练兵在戎马沙场厮杀挣得军功,才能留在阶下行阵中成为士兵;此间佼佼者,方能站上擂台成为教官。

他们只需要学习最简单的格斗技巧,然后在校场不断重复,重复数个春秋轮转。

他们来自京都、守卫他们、热爱京都同时也体现彼此,

大争之世,他们将平庸变得不平庸,用最干净的身法抒写玄雍的铿锵卓绝。

庞大的编钟规模在风中晃荡,编织起玄雍浑厚豪迈的气势,撑起士兵的脊梁。浑浊的空气滚入肺腑,运转稍息后沉沉吐出。强大的对手带来久违的快感,像是毒舌游过四肢百骸,冰冷黏黏的触感下是翕张迎合的毛孔和沸腾的热血。

更久远的教鞭鞭打在宋想容的后脑,注意力绷紧成弦凝聚在对手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肉,在第二次剑拔弩张中中捕捉它们发力时夯紧的姿态。

对手显到拳手意气风发的呼吼,浅至谋者诡谲变幻的眸光或者剑者使力时半身鼓动的胸腔,这些都是搏杀中可靠的战友。

他们会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被感官无限放大,引导宋想容作出正确的判断。

宋想容因此拳风扫上喉咙时脚腕已上七分蛮力,高跟碾磕在地面急遽阻滞了赵青旌贯冲向前的趋势。

她侧首扎下马步堪堪避过格格泛白的指骨,对方行云流水接上的一记手刃带起她耳畔的发,激起颈侧一片鸡皮。

刃化归碎片无声应召,它们穿越身位摩擦的孔隙,浮动、跳跃,最终汇作身侧的一面波澜残破的镜。

红日在镜中粼粼,她的瞳孔如针扎般急遽收缩。小腿腿腹同时绷紧,赵青旌借短暂落于下风的身位纵身跃出“镜面”,复刻熠熠生辉的镜像残影混淆视听。

士兵有备,腕间铸铁格下镜中人挑起的刃,垫步后退、提胯一记侧踹甩开镜中人。拉开的距离在急促的格斗中换算成分秒,她在愈发粗重往返的呼吸间以此为筹码,定夺最后一式的胜负!

然而镜面坍塌、复又凝作左手掌间的刃且发生在一瞬,宋想容扎稳步调屏息,旋臂向左划开一道裂空,率先抵上他腰间,终于攻作无患之境。

至此,胜负已定。

她低头望进对手的眼,他看见她锋利的眉被风抚平,逐渐活络成温厚和煦的一盏茶。小僮闯上擂台送上一枚铜铸符节,然后在缓和的气氛中漫眼歆羡向宋想容鞠躬施礼。

符节触手冰冷沉甸,单一“阴”字刻于其上。阴,阴曲。

含沙的风将稀落的掌声送至她耳边,高台有人颔首,玄冠黑龙般叱立。

擎法律裁度者的冷酷与君王孤傲于一身,舒展双臂,托起那轮红日,居高临下。

在这片荒芜干瘪的土地上,一切皆由混沌起源,本该被赋予澄明,却终究未能剥去外壳。

文字糜烂在捣药的石臼磨,无人敢言语,哪怕咿呀着吐气,牙齿也会迅速被粗砾占领,灌去喉咙一注的腥血。

自记忆有型以来,傅清瑶和赵青旌总像是赤脚行于无际的广漠中,曾无任何堪称记载的笔录,亦或他人口头转述的字言图形,枯涸的无处被赠甘霖,被削去一半感官的知觉,生涩的填满黑夜中残存的印记。

如是赵青旌便刻薄的恨着“予”,短暂枯槁的命运中,它代表的却全是痛,全是污秽的,悲凉的骨,不顾及光苟活的可能,只是一意独行,创伤的未合口的疤。

被掌握着,稚嫩的还未开芽时,就依仗族人偏僻的弱小及恐慌于祖训愚昧的四肢,断挫赵青旌的前生。

掷下无法回环的流放枷锁后,他们又嗫嚅着嘴唇,在一片空无寂寥的祠堂中拖起手指止不住的摩挲,似乎是在祷罪,要滴下泪来诉告有多不堪。

多难情才如此依天命,转身时却无一眼再施舍那个将唯一财产——巾领都融入风沙的孩子。

光球被昏沉的风猎走后,赵青旌才终于知晓世界第一次籍由衰老的部族脉络遗留给她的,便只有行走与长覆于身的孤独。

他们的皮肤被抢走苟存的水分,干裂后如同蜥虎蜕皮,剥落在身后踩去脚印的败途中。

这是战败者的……

惩罚。

傅清瑶却不知它仍旧随行,也在路途中偷闲取得半分甜,停留于一众海边遗童的聚处。

他们骨肉都还稚嫩着,一到夜晚便捏着草席止不住的哭,小屋摇坠着都不得安生。其实她也舍不去鼻酸,但眼泪早已被挖去源头,干涩的顶着风。

一老者夜里自巡,总会被这阵叫嚷引过来,拄着拐杖敲敲断墙。她的背佝偻如一柄弯刃,苍朽枯败。

哪怕如此,却仍然被洗在月光中发亮,全似一个完整的,炯炯的灵魂,吸引着他们。

她也注意到如此烟火撞顶的陋屋中有一不似活物的小孩,如鹰爪般探究的眼神刮擦她垂下的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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