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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坟前相思

黑淤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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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注意到,秋天是一个步履匆匆的过客。

当农村的田野结束了收与种的繁忙,当人们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歇歇时,才发现秋天已经走得远了。

太阳也是一只候鸟,和大雁一起到温暖的南方过冬去了,留给人们一片肃杀的景象。

黄叶落尽百草枯,白霜泛起寒风吹。冬天逼近了。

陈封背着一把胡琴,骑着他那辆蓝色的摩托,飞驰在新修的乡村公路上。路过小镇的集市时,慢慢穿行在街上,他仔细地寻觅着。

他知道这里并没有鲜花店,但却有卖花卉的。

以前,每到这一天,陈封都会来到这里买上两盆白菊花。他让卖花的人把花从盆里剪下来,扎成一束给他。卖花人开始有点奇怪,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他整理得好好的。

今天他又来到了那个卖花的地方,依然是那个大胡子在卖花。

大胡子年龄其实并不大,四十多岁,但却留着很长的胡子,让人奇怪。

大胡子是养花的能手,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还有一些形状各异的树木盆景,都被他摆弄得十分漂亮,无不夺人眼球。路人情不自禁地驻足观赏,有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掏出钱来买下一盆两盆的。

在这个季节里,唱主角的自然是菊花了。千头菊风流已过,现在都是大花朵的。看那一盆盆秋菊,花朵硕大,颜色各异,形态多样,在绿叶的映衬下,真是风流无比,韵味无穷。

陈封依然选择了两盆白菊。

这两盆白菊花形状相同,都是线形的花瓣,像瀑布一样泻下来,丝丝洁白晶莹。

大胡子说这叫“高山流水”。陈封听了这个名字,心中更是喜欢了。“高山流水”的故事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如今他更有一种悲怆凄凉之感,就像这晚秋的萧瑟,弥满心头。

“高山虽在,流水已逝。”

陈封在心中慨叹。

这次,陈封没有把菊花去盆去根,而是连盆要了。他把花盆放在结实的手提袋中,一袋一盆,正好挂在后座两边。他放得很小心,估计无碍后,就小心地带走了。

他骑车时也很小心,遇到不平坦的路就缓速慢行。

陈封又穿过了那个熟悉的小村庄。

如今虽是农闲之时,但村里也少有闲人。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妇女也都在附近找点零工做,只有几个老人聚坐在一棵大树下,惬意地享受着闲暇时光。

过了村庄,就进入了一大片的田野。

田野里尽是碧绿的麦苗,仿若绿毯铺地,而麦地边的条条小路上,草叶枯黄,正如给这一块块绿毯镶上了金边儿。

车轮行驶在田间的小路上,留下了一线清晰的印痕。前方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坡。山上杂树丛生,山脚下树木稀少,但却草丰叶茂,只是现在已成衰黄一片。

摩托车下了路,驶上了这浓密斑黄的枯草,高高低低、弯弯曲曲地深入了二三里地,在一块比较平坦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摩托车熄了火,顿时显出小山林的宁静。时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之声,却辨不清来自哪个方向,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儿叫的。

空地中间是一座没有碑的孤坟,坟上长满了草,与周围连成一片。

陈封下了车,取下两盆“高山流水”,放在了坟的前面。他蹲下来,轻轻地说:

“欣欣,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你看,这菊花漂亮吗?它叫‘高山流水’,你一定喜欢这个名字吧?”

微风吹拂,两盆“高山流水”在风里轻轻摇曳,仿佛真的流动了!花瓣闪着晶莹的洁白,恍若泻下的瀑布,只是听不见“哗哗”的声响。

“冬天又要到了,你看这菊花也有点瑟瑟的了,冬天没有你,我真的很冷啊。”陈封喃喃自语着。

太阳向西倾斜了,午后的温度正一点点悄悄地逃向万里无云的天空,逃向那神秘的宇宙深处。

陈封躺在了坟坡上,仰望着被周围树林围成的不规则的一小片天空,依然在自言自语:

“你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呢?真像阿姨说的那样吗?阿姨说这里不过是你的一个站台而已,这深邃的天空才是你飞翔的地方。

“我相信你无处不在,可是这里却是我们相聚的地方,我知道,今天你肯定也会回到这里,你知道我要来的,对吧?要不,我到哪里去找你呢?

“我只有到这里才能找到你的,只有到这里,我心里才能有着落,才能安稳些。”

这儿是他们上中学时常常来玩的地方,这里留下了他们无数美好的记忆。那时,这里有很多的野花,后来他们又弄了一些花种子种在这里,每当野芳发而幽香之时,他们就来此游玩。

从北边飘过来几片白云,路过这一小片天空,又向南方飘去。

“我多想化作一片白云啊,虽然没有生命,却很自由,也无思虑,你说,我还要生命干什么呢?不能和你在一起,生命已经成为我的负担,我真的要受不了了,你知道吗?”

山林静静的,现在连鸟的叫声也没有了。

陈封想,自己每年都到这里来,那鸟该是认识自己的,只是自己却无心留意那鸟儿是不是旧时相识,刚才的鸟鸣声或许只是对老朋友的热情招呼,而鸟儿打过招呼后却也不管自己了。

是呀,这世间的事纷纷扰扰,躲都躲不及,谁还愿意管它呢?

“对了,那天我见到的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她也叫欣欣,只是不知道她姓什么,会不会也姓杨呢?你在天上,那天可曾见到过呢?她会不会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呢?我多么希望她就是你,是你离开我之后又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的过去,是你失忆了。”

陈封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失忆,你怎能失忆呢?你的心我是知道的,我是知道的呀。”

风中有了丝丝的凉意,树梢似乎冷得有些发抖了。

陈封坐起身来,抹去眼角的泪。

每一次,他都会泪流满面,只要往事浮现,时间稍长一些,他的泪水就耐不住性子了,管也管不住,肆意地自己流出来。

这一次又是这样。

陈封低头沉默着,任凭轻风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他感觉风儿就像是她的手,轻轻的。陈封在回忆中沉醉着。

良久,他拿起放在地上的二胡,试了试音,然后就坐在坟前拉了起来。

每一次拉琴,陈封都会把眼睛闭上。欣欣在时,这样是为了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拉。后来欣欣没了,他是为了一边拉琴一边想欣欣的样子。

他记得欣欣说过最喜欢看他闭目拉琴的样子,说是有点艺术家的味道。欣欣还说她也喜欢闭上眼睛听,让自己的灵魂与他的灵魂在琴声中缠绵。

琴声悠扬,一曲《梁祝》,凄美而又婉转。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风止树息,天地凝神,连太阳的脸也变得苍白起来。

陈封低着头,闭着眼睛,回想着欣欣的样子,让自己的灵魂飞向那深远的苍穹,去寻找她。

田野里,两个看麦子长势的村民听见了琴声。

一个说:“是疯子又来了。”

一个叹:“唉,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没忘!”

这个村里的人都知道陈封,叫他疯子。

因为杨欣刚逝之初,陈封经常来这坟上,有时不言不语一天到晚,有时一天到晚不停地拉琴,有时候甚至天黑还不走,直拉到深夜。

人们都说这人疯了,叹息不已。

杨欣家人劝过很多次,可他依然故我。杨欣的弟弟杨荣气得要打他。杨荣虽然知道姐姐与陈封相爱,也知道陈封身世不幸,心中为他难过,可是他和父母都希望姐姐的灵魂能得以安息,不被打扰,他更希望父母能尽快从失去姐姐的无限痛苦中走出来。

可是陈封这个样子,不仅看着让人揪心,而且也使得他们情绪难定,悲伤不止。所以有一次杨荣揪着陈封的衣领怒吼道:

“你真疯了吗?你让我姐姐安息好不好?你这样我们一家都跟着难受,知道吗?!”

陈封不争扎,也不说话,任由他拽,任由他吼。

还是杨欣的妈妈把儿子拉开了,她把陈封的衣服理了理,流着泪伤心地说:

“孩子,别再这样了,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办法,欣儿走了,我们都还要好好生活,欣儿她也不希望你这样啊,她肯定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你如果爱她,就好好活着,你整天这样,欣儿她能不伤心吗?”

陈封再也忍不住了,他扑在杨欣妈妈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阿姨,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啊,只有到这里,我才觉得欣欣没走,她就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就好受些。”

杨欣的妈妈沉默了,她理解陈封的心情,他是太爱欣欣了,对他来说,欣欣是唯一可以亲近的人,所以欣欣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想了想,说:

“孩子,你不是有欣儿的照片吗?把它放在床头看着就行了,何必到这里呢?这里不过是欣儿的一个站台,她那么爱你,身在这里,心却在你那里啊!”

陈封认可了这种说法,他相信,杨欣地下有知,在天有灵,必定伴他左右。所以自那以后,陈封便不再经常来了,而只在杨欣的祭日才来。

今天是11月29日,正是杨欣的祭日,所以陈封又来到了她的坟上。而村里人只要听到了琴声,便会想起这天是个什么日子。

琴声像流水一样淹没了陈封的耳朵。

不知何时,杨欣的妈妈来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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