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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节 遇到杨荣

黑淤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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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陈封鬼使神差地到了杨欣的坟上,还在那里睡着了。第二天清晨,是一个放羊老头的吆喝声惊醒了他。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看四周,才知道自己是在杨欣的坟上,于是转脸对着杨欣的坟又是一阵发呆。

杨欣的坟上和四周的草丛中,开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红的,黄的,蓝的,白的,星星点点,闪烁在草丛间,他觉得就像是杨欣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他趴在了坟上,面前有一朵蓝色的小花,他嗅了嗅,有淡淡的清香,他又吻了吻,然后一口把花含在了嘴里,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了草丛之中,静静地聆听着,企望有来自坟里的声音。

可是耳边寂静之极,连虫嘶鸟鸣之声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放羊老人可能会回去对杨阿姨说的,所以就爬起来,匆匆忙忙地骑车走了。

回到家里,他倒在床上又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醒来后却感到很不舒服,头痛,还恶心,想吐。原来是给昨夜冻着了。

幸亏他体质好,在吐了几次之后,把胃里清空了,才稍稍好些,但仍感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所以就一直躺着,直到觉得饿极了,才想起来吃点东西。

他想掏手机看看时间,可伸手一掏,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手机会丢在什么地方。

但手机丢了,他却突然有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不知道时间,就感觉连时间也消失了。这种感觉真好,很安宁,让人心沉气静,思路畅通。他觉得自己也的确应该冷静下来,重新认真地思考一下了。

到了学校之后,学校开始期末考试。他发现没有自己的事了,就请假回家休息。

那一天,那一晚,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在想自己与欣欣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爱情关系,是旧情的延续呢?还是新爱的开启?可是最后,他还是说不清楚,而且感觉越想越糊涂。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陈封对欣欣的性格了解很深。他知道,短时间内欣欣肯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而他更觉得,自己也必须长时间地冷静一下。

陈封想起了周国平散文中的一段话:

“当你以为自己爱了的时候,不妨让自己暂时的远离,把心里升腾的爱火人为的灭一灭,然后重新打量你自以为爱着的对象……”

是的,爱情加上分别等于思念,因此,别离是对爱情最好的考验。于是,陈封打算趁两个月的暑假远行,到外面去流浪。他同时也决定先不买手机,要让自己的心成为不系之舟,漂泊在苍茫的大海上,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决定远行之后,陈封的心里安定下来了,他甚至还有些期待。

走之前,陈封考虑到了大黑的生活问题。大黑是自己的忠实伙伴,怎能一走了之呢?他想把大黑交给刘玲,可手机丢了,没法打电话,而且他也觉得交给刘玲不大妥当,因为刘玲毕竟已经结婚了,自己还是尽量不打扰她为好。

最终,陈封决定把大黑托付给邻居张大爷。为此,他专门把大黑带到张大爷跟前,让大黑和张大爷熟悉熟悉。大黑本来早就认识张大爷了,所以对张大爷很快就有了好感。就这样,陈封放心地把大门钥匙交给了张大爷。

安顿好一切,陈封背了个背包,坐上了北去的老破公交车。他并没有带多少行李,只一身换洗衣服,然后就是些洗漱用品,另外带了千把块钱现金。

那天,阳光去陈封家找陈封时,其实陈封也刚刚走。如果阳光不是先到学校去,而是先到陈封家,就能正好遇到陈封。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阳光刚走出学校大门时,陈封坐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也就是阳光看到的那一辆。

陈封当然不是像校长说的那样去打工挣钱,他纯粹就是想出去散散心,想出去自我反省一段时间。

然而,陈封到了车站后,却有些茫然,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呢。在家里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行,并不曾想到具体要去什么地方。

陈封正在想着要去哪里,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拉着行李箱朝自己走来,是杨荣!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呀?”杨荣走到近前问。

陈封感到很突然,支吾着说:“噢,我、 我去学习的。”

“学习?是学校派你去的吗?”杨荣又问。

陈封随口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是一个著名的滨海城市,并不太远。虽是随口说的,但陈封其实早就想去那里了,所以也可以说是他在心中早已选定好的城市。

“大哥,你的手机在我家,我妈还说今天要去送手机给你的呢。”杨荣这时才说起陈封手机的事,“我和妈妈知道你到我姐的坟上去了,我们在姐姐的坟上捡到了一个手机,我妈说肯定是你的。”

陈封大吃一惊,这才忆起自己确实在杨欣坟上给欣欣打过电话,他想,肯定是打过电话没装起来,而后来自己又忘了。

“你快打电话叫阿姨别去了。”陈封对杨荣说。

杨荣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可是妈妈的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糟了,我妈手机肯定没电了,打不通。”杨荣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打我电话。”陈封说。他告诉了杨荣自己的号码。

然而杨荣也没有打通,无奈地说:“看来我妈这一趟冤枉路是跑定了,你的手机可能也没电了,也关机。”

陈封十分着急,却又没有办法。

“没事儿,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吧,也没什么,就当是出去玩了,反正她在家也没别的事儿。”杨荣安慰陈封说。

陈封点点头,心想也只能这样。

“那你现在身上还有手机吗?”杨荣问他。

“没有,现在来不及买,我想到那边看情况再买一个,其实买不买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人与我联系。”陈封说。他又问杨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很久不见杨荣,他对他的信息知道的并不多。

“噢,我现在在武汉,前两天是父亲三周年的祭日,我回来给父亲添坟的。”杨荣说。

陈封听了,心中顿生伤感。他知道,杨叔叔临死还牵挂着他的婚事。

杨荣并不知道陈封与欣欣的爱情,看着陈封一脸藏不住的忧郁,以为陈封还是因为自己的姐姐而忧伤至今。

当然,陈封现在的忧郁,归根结底也确实与杨欣有关。

“噢对了,我听妈妈说,你去年遇见一个女孩子,长得和我姐姐一样,是真的吗?”杨荣突然想起妈妈说的去年的事,就问陈封。

杨荣不知道,此时他的妈妈在家里正和别人谈着关于他所问的人呢。

陈封也不知道,此时几十里之外,阳光正在对杨阿姨讲着欣欣。面对杨荣的突如其来之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伤感地说道:“杨荣,不要问我关于你姐姐的问题,好吗?”

一片悲伤之云瞬间蒙上了杨荣的心头。“对不起,大哥。”他连忙道歉。

可是,他又实在关心陈封以后的婚姻问题,便真诚地开导陈封说:“不过,大哥,你也听小弟一句劝,我知道你深爱我姐姐,但其实只要你能在心里为姐姐保留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就足够了,姐姐在天有灵,她必定希望你能再次找到爱情,走好后面没有她的人生之路。大哥,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得姐姐的心。”

“我懂,可我……唉,你别说了,顺其自然吧。”陈封叹息道,“该走的走,该来的来,上天自有安排,我又能怎么办呢?”

陈封此刻实在不知如何处理自己与欣欣的爱情,他想:既然上天已经让杨欣离开了自己,那么欣欣的去与留,似乎也只能由上天来决定。

这是一种典型的爱情宿命论,很多在爱情纠葛中茫然不知所措的年轻人经常会这样想。陈封此时正是如此。

杨荣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不再说话了,尴尬地望着检票口。

“你买过票了吗?”陈封问杨荣。他还没买票呢。

“我买过了,那天回来时,我就把回程票买好了,车还得一会儿才发。”杨荣说。他又问陈封:“你买票了吗?”

陈封向售票口看了一眼说:“我还没买呢,你等一下,我这就去买。”说着,他就朝售票口走去。

杨荣看着陈封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陈封买票回来,问杨荣:“你这次回来是带薪休假吗?在什么公司?”

“广告设计,单位还比较好,现在其它单位根本没有带薪休假的。”杨荣自豪地说。

是的,带薪休假在很多公司等于零,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还想带薪休假?要休假回家去,想休多长时间就休多长时间。

“那,你现在又有女朋友了吗?”陈封又问。

陈封知道,杨荣在大学里谈了一个女朋友,但工作后分手了。在大学里,毕业季基本相当于分手季。

“嗯,一年前,同事给介绍了一个。”杨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阿姨知道吗?”陈封问。

“知道,准备今年带来家过年,然后明年结婚。”杨荣不再腼腆,而是高兴地说。

“好,祝贺你,大喜之日别忘了通知我啊。”陈封也高兴起来。

杨荣高兴地说:“那当然。”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去武汉的通知,杨荣便匆匆与陈封告别,拉着行李箱,向检票口走去。

看着杨荣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之中,陈封终于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刚才杨荣问他的问题,还在撕着他的心,裂着他的肺。杨欣和柳欣,这两个女人简直要把他折磨死了,而看着杨荣,关于杨欣的所有往事又都浮上心头,便禁不住悲从中来。

杨荣的劝导之语还响在耳边。杨阿姨说过一样的话,刘玲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而自己其实也那样想过,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以做到呢?陈封痛苦地想着,时间啊时间,为什么总也流不过自己的心头呢?过去的岁月一直历历在目,叫自己如何能把杨欣置于心中一角呢?她占着自己全部的心啊。

大厅里又响起他手中票上城市的名字,他便木然地向着检票口移动自己的脚,眼神呆呆的。检票人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有毛病。

“票呢?”检票人员问陈封。

陈封木然地随着人流向前移动,车票拿在左手里,但左手低垂着,而检票人员在他的右侧。

“问你呢,背包的,往哪里看呢!”检票人员向着陈封叫道,“把车票拿出来!”

陈封这才下意识地举起左手,把车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麻利地夺过车票,撕下副票,又把另一半还给陈封道:“快拿走!”

虽然陈封的确存在问题,可检票人员的低素质和狂躁仍引起陈封前后旅客们的不满,大家以目抗议。但检票人员目中无人,只盯着人手中的车票,见一个撕一个,撕一个放一个。

也难怪,简单而枯燥乏味的工作每天重复无数次,最容易消磨人的工作热情,至于职业信仰和职业道德,在如今的生活重荷之下和精神迷乱之中,早已丢到爪哇岛去了。

陈封却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他接过车票,出了候车大厅,向着站台的汽车走去,开始了他的感伤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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