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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节 酗酒江边

黑淤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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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旅行,挥之不去的是孤独,而孤独是思念的温床。在此时的境遇之中,孤独为陈封生长出无边的思念,成为他最好的下酒菜。

陈封在那个海滨小镇住了两个星期,后来又到了两个地方,也各停留了两个星期,再后来他就来到了这长江边上。

这里是长江中段,水流汹涌,气势磅礴。但大江的风采也只能让陈封一时感到震撼,荡气回肠过后,弥满心头的依然是无边的孤独与愁闷。虽然他也时常想起海边老人的话,但怎奈相思甚苦,尤其是到了晚上,看万家灯火亮起,便生无尽思念之情,而夜里游荡在异乡的路上,更是感觉如孤魂野鬼一般。

这是一家临靠江边的小饭店。陈封正坐在临江的窗边独饮,一瓶白酒见了底儿。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光临这家小饭店,只是以前只喝点啤酒,而今晚,他却要了一瓶白酒,因为今晚他的心境差到了极点。

其实,自从出来后,陈封的心境就从未好过,就像是一块过了期的月饼,起初还能将就,而时间越长就变得越坏了。刚才在江边上,又看到许多成双结对的夫妻或恋人,陈封的心里非常伤感。

杜甫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真真不假。陈封一看到别人成双成对的,就不由得心里泛酸。有时看到小鸟双飞,或是看到两只小狗在一块,他也起羡慕之心。甚至有一次,他看到了两棵树紧挨着生长,竟也差点流下泪来。

这种感受,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杨欣走后,他习惯了人生的独角戏,无论看到什么,都跟没看见一样,心里就像是南极冰原一般。而如今,不知何时,这冰原竟融化得无影无踪,成了一江春水,动不动就波澜起伏。

陈封知道,自己深深地爱上了欣欣,而且终于不再和杨欣有任何关系,虽然在内心深处仍忘不了杨欣,但对杨欣的怀念,已经影响不了对欣欣的那种深深地爱恋了。

深深地孤独,蕴育着痛苦的思念。欣欣,从开始的一个名字,慢慢地变成了一幅图像,从一幅图像又慢慢变成了一部电影。而陈封是多么渴望再次走进这部电影啊。他打过几次电话给欣欣,可是欣欣的手机停了。他知道,欣欣一定是换了号码。他也想过回家,可是心中又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能承受多久。他要让这种思念的痛苦狠狠地折磨自己,他想这样以后,自己就会对欣欣更加珍惜了。

就这样,陈封把自己放在痛苦中煎熬着。而此时此刻,他的思念和痛苦达到了极点。思念生惆怅,惆怅生悲伤。陈封一杯又一杯,最后瓶尽杯空。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从他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他有些醉了,趴在了桌子上。

大脑里还有几分清醒,趴了一会儿,陈封起来结账,然后提着他的画板踉跄着向租住的小旅馆走去。

陈封带的钱在海滨小镇就花光了。画板和纸笔是他最后买的,他想自己得留点钱买个吃饭的家伙,光有两只手是不行的。他相信,自己靠卖画完全可以度过这一个假期。他在画板上打着广告:“三分钟‘速描’,20元一张”。他故意将“素描”的“素”写成“速”,意在强调速度。他知道,只要自己画得能让人满意,是有人愿意花这不多不少不疼不痒的20元的。

果然,当他背着画板走在大街上或广场上时,有不少人很感兴趣,而每当有一个人尝试的时候,后面常常就会接上趟了。但是陈封每天画完十个就不画了。十个就是二百元,吃饭、住宿要不清。剩下的时间就东游西荡的,漫无目的,信步而行。

陈封的画技让人赞叹。有人看时间,的确不超过三分钟,一幅逼真的肖像就能画好。可是人们对他只画十个又感到奇怪,当听陈封说画十个就够一天的生活时,有人就问如果第二天没人画怎么办,他却说只过今天不管明天。他的回答让人更加难以理解,觉得陈封要么是个古怪之人,要么就是个失意之人。

可事实上,陈封每天都能很快画完十张,没有出现人们担心的那样。

夜深了,一半清醒一半醉的陈封晃晃荡荡地来到了旅馆门口。旅店的老板娘见是陈封,又看见他满脸酒气,走路两腿不当家,知道他是喝多了,就说:“哟,画家今儿晚上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注意门口有台阶,上台阶时小心点啊,别绊倒了。”

这是一家开在居民区的私人小旅舍,在一条巷子里,招牌立在街道的巷口。旅店的北边和对面都是住户,人们出来进去都走这条巷子,从旅店门口经过。旅店条件简陋些,但陈封图的就是便宜,他想,出来又不是享受的,能栖身就行。

旅店的老板娘很热心,而且见陈封住时间长,也更加周到服务。今天见陈封喝成这样,就想要扶他上楼。

“要我扶你上去吗?”老板娘在柜台里面问。

可是陈封并没有进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把画板放在了一边,一句话也没说。

老板娘吓坏了,赶紧跑出来看看。“喂,你没事吧?”老板娘问。

“我、我没事。”陈封说话舌头发硬。但他确实没事,头脑还比较清醒。

“那,你怎么不进房间休息呢?快上去多喝点水,睡一觉就好了。”老板娘关心地说。

“不、不忙,我听、听听琴声。”陈封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板娘这才明白,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有些零乱但却显得十分英俊的年轻人,心里更加好奇:看来他不光会画画,还懂得弹琴?

“你也会弹琴吗?”老板娘禁不住好奇地问。

可是陈封并没有回答,他在静静地听着琴声。老板娘见陈封不吱声,心想让他在这儿歇一会儿吧,于是自己又进去了。

琴声是从北面的小区里传来的。夜晚的城市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小区也少了人来车往,但仍然有很多噪音,琴声只能依稀听得见,并不清楚。可是陈封却能听得出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因为这首曲子他不知弹了多少遍,真是太熟悉了。

琴声勾起了陈封绵绵不断的回忆。他想起了第一次弹给杨欣听时的情景,又想起了第一次弹给欣欣听时的情景。每一次都是无比激动,无比高兴,无比幸福,可如今自己却只身漂泊在外,孤独寂寞,不胜凄凉。

听着听着,陈封不禁泪流满面,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摇晃着向琴声走去。

老板娘在接待厅里一抬眼,发现刚才还坐在那里的陈封没了,赶紧出来看,见陈封居然朝琴声的方向去了,而且已经到了楼梯口。老板娘不明白陈封要干什么,可她知道琴是一个叫小薇的姑娘弹的,担心陈封醉酒生事,就慌忙跟上去,想拉他回来。

“哎,哎,你要上哪儿去啊?”老板娘在后面惊慌地喊。

陈封似乎没有听见老板娘的叫喊,继续向着琴声走去。琴声就是从一楼头头的这家传出来的,等到老板娘追到时,陈封已经到了弹琴者的门口。可是他一下没站稳,“咕咚”一声撞在了门上,然后一转身,背靠着门边的墙,气喘吁吁地站着。

琴声戛然而止。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姑娘在门内大声问道:“谁呀?”

老板娘急忙应道:“没事,小薇,是我,你别怕。”

里面的姑娘显然是听出了老板娘的声音,才放心地打开了门。可是陈封由于身体一半靠着墙,一半靠着门,没防备,又喝多了,所以一下子倒在了门口。

开门的姑娘看见一个男人醉熏熏地倒在自己家门口,吓得尖叫起来:“你是谁呀?想干什么?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别怕小薇,不要报警,他是我家的房客,不是坏人,”老板娘连忙解释道,“你看,就是那个卖画的。”

叫小薇的姑娘认得老板娘,也认出了眼前倒在地上的陈封。她在小区前面这条街上几次见到背着画板的陈封,还看到过陈封给人画像,当时赞叹不已,所以印象很深。

“噢,是他呀,他怎么到我家门口呢?还喝了这么多的酒。”小薇问。

这时,对面的一户人家也听到了动静,好奇地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见是旅店的老板娘和那个画画的房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与自己无关,就一言没发,又把门关上了。

“我也奇怪呢,刚才他回来时,不进房间,坐在我门口的台阶上说听听琴,可我没注意他就来了,哟,你看,他怎么还哭了呢?满脸的泪。”老板娘说完,又弯腰问陈封:“画家,你怎么啦?”

陈封没有回答,而是转脸看着小薇,边站起来边说:“对、对不起,我、我突然很想弹琴,所、所以……。”

小薇看见陈封果然满脸泪痕,心里不由得一动。

“哎呀,你弹什么琴呀,都十点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老板娘说。

可是没想到小薇却说:“好吧,请进来吧。”

“欸,小薇,你——”老板娘吃惊地看着小薇说,“你爸在家吗?”她知道小薇与父亲相依为命,而小薇父亲是上夜班的。

小薇明白老板娘的意思,是担心她的安全,就淡然一笑说:“不怕的,阿姨,你也进来吧。”

可是这时,陈封却说:“哦、算了吧,不、打扰你了,谢谢你、你的信任。”

陈封刚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时冲动,现在给刚才一撞一摔,加上听人家说要报警,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知道自己又荒唐了,而且人家是个姑娘,这么晚了,确实不方便,所以转身就要回去。

然而陈封还没有抬脚,就听见小薇在身后说:“怎么,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还怕我不成?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很想弹琴,也知道你为什么听到琴声哭了。”

陈封停住了,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叫小薇的女孩儿,只见她正真诚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似乎真的洞穿了自己的心灵。

“你,可是我……”陈封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

老板娘也不解地望着小薇,心想这真是奇人遇怪人,让人真奇怪呀。

“来弹吧,你需要宣泄!”小薇静静地说。

陈封看见她的眉宇之间似乎锁着淡淡的忧伤,他想,她或许也有心事。于是陈封犹豫了一下,抬起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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