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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节 阳光问罪

黑淤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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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很多人,老师,学生,还有低年级的家长,尤其是一年级新生报到,个个都是家长跟着。学校里,人来人往,大呼小叫的,整个跟集贸市场差不多。

陈封在自己的琴房里写备课。课已经分好了,不带班主任的老师今天主要是写备课,为第二天正式上课做好准备。

陈封在开学前夕准时回来了。虽然他在实际工作中已经被趋于边缘化了,但他仍然认真、敬业。在他看来,边缘化不是他的问题,当然这也说不清是谁的问题。

在陈封看来,教育最重要的并不是传授知识。知识的学习,关键在于学生自己。所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老师的任务是培养学生健全的人格,点燃学生理想的火把,做到了这两点,每个学生都会有美好的希望。但现在的问题是,老师们都舍本逐末,一味地灌输,结果反而伤害了学生学习的兴趣。

陈封虽然并不教语文数学等所谓的主课了,但他认为自己教的音乐、美术实际上也是非常重要的。他认为音乐美术在培养健全的人格和点燃理想的火把方面,并非无所作为,相反还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孩子们都无比地喜爱。陈封深深体会到,在艺术美感的熏陶中,人的善性,人的灵感,人的天资,都会被激发出来,被滋养起来。所以他对自己的工作总是一丝不苟,总是充满信心。

可是,陈封今天的心里很乱,就像这外面人声鼎沸的校园。这当然是因为欣欣的缘故。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校长说阳光来找过他,他便知道阳光定是为欣欣而来找自己的,可他心里却不知该怎么办。

那天回来时,经过县城,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出了车站,陈封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电话亭,给欣欣打电话,可依然打不通。他鼓起勇气去了欣欣的家,但欣欣家里却没有人。陈封很失望,也很奇怪。他想欣欣不在家,肯定在单位里,于是又来到了广电大楼的下面。可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消失了,他怕在很多人面前欣欣会感到没面子。陈封在楼下远远的地方徘徊了一大会儿,希望能看见欣欣或自己被欣欣看见,可是都没有,最后不得不失望地离开了。他身上还剩下二三百块钱,就去买了一部便宜的手机,然后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现在,陈封不知道欣欣的气儿到底消了没有,不知道他是否能原谅并重新接受自己。前一段时间,远在天涯,想要见欣欣的勇气足足的,而真的靠近了,他反而不敢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陈封心里疙疙瘩瘩的,那就是刘玲调走了,这让他多少有些失落,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在这个学校里,只有刘玲能理解他,别人都把他当成神经不正常的怪人。虽然他并不在意别人怎样看自己,可是不被理解或者说被异化,多少让他有些苦闷。再者,陈封心中总觉得亏欠刘玲一笔感情债,因而有一种愧疚感。他知道,刘玲的调走虽然是为了上班方便,可也确实是为了远离自己,远离这片伤心地。

唉,走就走吧,眼不见心不烦,走了也好,彼此都好。陈封心想。

陈封写写停停,停停写写,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正当他又一次闭目凝思之时,嘈杂中,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直觉告诉他,这是来找他的,而且来者是女性。陈封不禁睁开眼睛,注视着门口,等待着来人的出现。他的心在怦怦直跳:是欣欣吗?

是阳光!陈封心中感到有些失望,但马上又感到惊讶,因为他看到阳光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十分愤怒,她注视着自己,双目如剑,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阳光早就打听好了开学的日子。

“阳光姐,你,你怎么啦?我、我知道你来找过我。”

陈封疑惑而又不安地问道,说话竟结巴起来,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由于胆怯。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啦,你这坏小子,这一暑假倒是逍遥自在,丢下欣欣不问了吗!”阳光怒气冲冲地说。

“我,我……”面对阳光的兴师问罪,陈封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说,一时语塞。

阳光知道陈封想为自己辩白,也理解他的苦衷,可她觉得无论怎样,陈封都不应该走这么长时间,他不走或许事情早解决了,尤其是,他不走或许欣欣就不会生病!

“我什么我!你这浑蛋!你知道吗?欣欣她病了……”说到这里,阳光竟控制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陈封吓坏了,从阳光的话音之中,他听出了一丝不祥,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问道:“欣欣怎么啦?阳光姐,你快别哭,你告诉我欣欣得了什么病?”

“肾炎!是被你气的!”阳光怒声吼道。虽然她知道这样说对陈封不公平,但她实在气极了,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陈封身上。

阳光怎么会知道欣欣生病的呢?

原来,阳光后来发现欣欣身体真的不似以前健康,脸色始终变不过来,又发现她经常请假,独自出去。她想欣欣可能真的病了,就问欣欣,可是欣欣不说实话,以头痛失眠一些小毛病搪塞,还强装没事的样子。但是这种谎言怎能骗过她呢?于是她就偷偷观察。

有一次,欣欣又请假出去,阳光就在后面跟着,连请假都没来得及。她想反正自己没有紧要的事,回来再说。阳光看见欣欣果然去了医院,她一直跟着看见欣欣进了门诊室。阳光一看门诊室的牌子,心中吓了一跳:肾外科。欣欣的肾会有什么问题呢?看她气色很虚弱,是肾虚吧?可这肾虚好像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欣欣怎么还瞒着自己呢?阳光自个儿在那里猜测着,她对肾外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等欣欣出来走后,阳光迫不及待地进去问医生,这才得知欣欣患上了肾炎,而且医生还说,除了换肾,别无良策。

在医生说出“肾炎”两个字时,阳光就已经蒙住了。她对肾炎是有所耳闻的,那可是不治之症啊。阳光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连问三遍“是真的吗?”而每一次,医生的回答都更加肯定。换肾,那得有肾可换呀?可是找到合适的肾源哪有那么容易?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那欣欣不就……她不敢往下想了,如此青春、如此美丽、如此可爱、如此充满希望的生命,如此过早地陨落凋谢,怎不叫人心痛、叫人惋惜呢?

阳光就像是自己病了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她想去找欣欣,可是找到欣欣又说什么?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呢?这不是钱的问题了,虽然换肾需要很多钱,可是毕竟还有办法解决,而肾源到哪里找呢?欣欣和自己的父母血型都不一样,她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这可怎么办呀?

阳光想起了欣欣奇怪的血型,叫什么孟买型,而一想到血型,阳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想到了陈封。对呀,陈封不是和欣欣一样的血型吗?自己怎么被吓得什么都忘了呢?欣欣给陈封输过血,陈封的肾应该能和欣欣匹配的。想到这里,阳光不禁欣喜若狂起来,就急忙想去找欣欣说。可是刚快走了几步,她马上又慢了下来,她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想,欣欣比自己更清楚这一点呀,可她为什么……

阳光想起欣欣许许多多奇怪的话来,什么“没有意义”啦,又或是“命运”啦,“天意”啦,当时自己还笑她何时看破红尘、相信命运了,现在想来,欣欣是抱定必死之心而无意求生了,难道她真的对陈封对爱情绝望了吗?

阳光思绪万千,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想还是先等陈封回来再说。离开学还有十来天,陈封也该回来了。她又去了陈封家两趟,可都是白跑。她心里又气又急,心想索性等开学吧,不信开学陈封还能不回来。

终于等到开学这一天了,阳光就火急火燎地来找陈封。一见陈封正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那安然之态,把她肺都要气炸了,于是许久以来积压的怒气便喷涌而出,同时又为欣欣难过,所以禁不住失声痛哭。

陈封听见“肾炎”二字,大脑“嗡”地一声,变成了空白,就像是有线电视突然失去信号变成了雪花一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当然知道“肾炎”二字意味着什么,心顿时就像刀割了一样。这时,陈封才突然想起王医生的话来。

就在欣欣让陈封给自己画裸体像那天,王医生打电话对陈封说欣欣血检有异常,让去复查,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把陈封推到了痛苦的深渊里,他给忘了。

“都怪我,都怪我呀,我怎么忘了呢?医生说她的血检异常,我怎么忘了呢?”陈封痛苦地自责着,他后悔极了,不住地捶打自己的头。

外面早已围满了学生。校长过来把学生驱散了,看见陈封和阳光两个人情绪似乎都很激动,但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校长想,年轻人哭鼻子抹眼泪,无非又是爱呀恨呀的,而且陈封这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不足为怪。

校长驱散学生的声音让阳光冷静了下来。“我知道说是你气的冤枉你了,但如果你不走,如果你能很快修复好与欣欣的关系,如果欣欣能有个好心情,对于欣欣的治疗是非常有好处的,你知道吗?”她说。

陈封也冷静下来了,他想到了自己和欣欣一样的血型,感觉还有希望,于是大脑也逐渐清晰起来。他对阳光说:“阳光姐,你先别急,过去的错已经铸成,也没有办法了,现在要想想眼前该怎么办,我应该能救她的,只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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