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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节 陈封醒来

黑淤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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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一缕凉风从窗户吹进了病房,拂去了欣欣沉沉的睡意。窗外,早已响起了城市的喧嚣,如洪水一般,瞬间灌满了她的耳朵。她一个激灵醒了。

“封哥哥!”欣欣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可是,她看见陈封依然平静地躺着,平静得如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欣欣默默地看着陈封那英俊而却明显消瘦了的脸庞,心酸至极。因为自己,这段时间他遭受了怎样的心痛折磨啊!欣欣不禁泪涌如潮,她低下头,在陈封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曾经因为受陈封的影响,欣欣读了庄子的文章,受到了一点豁达超脱思想的熏染。可现在,她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她明白了庄子原来是不懂爱情的。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他哪里知道,相爱的人宁愿相濡以沫,却也不愿意相忘于江湖呢?妻子死了,他竟然鼓盆而歌,没有一点情义可言,他根本没有感受过相濡以沫的幸福啊。人之一生,都希望自由快乐,但与所有的人都相忘于江湖,又有何快乐可言呢?人之一生,认识那么多人,又有几人能与你相濡以沫呢?庄子实在是不懂爱情啊。

“醒来吧,封哥哥,我要做你的新娘!”欣欣又开始在陈封的耳边轻轻地念叨着,仿佛在和陈封说着悄悄话。“封哥哥”是她口中最甜最香的一块奶糖,不断地溶化出香甜的糖水,流进她的心田。

这句话,她几乎这样说了一夜,数不清有多少遍了。爸爸和妈妈夜里每次醒来,在门外向里看时,都一直以为欣欣是趴在陈封身边睡着了,因为他们每次醒来看到都是一样的情景:欣欣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地趴在陈封的耳边。可他们不知道,其实欣欣一直在这样说着,直到凌晨实在困极了,才眯糊了一会儿。而这一缕凉风似乎为了提醒她,又把她吹醒了。

欣欣闭着眼睛,继续反反复复地念着:“醒来吧,我的封哥哥,我要做你的新娘。”

这是她心的呼唤,就像是一个虔诚的宗教徒不停地向自己信奉的神灵祈祷一样,灵魂向着心中的神飞去,而忘却了自身的存在,所以她不知道陈封的嘴角刚才微微动了一下。

“醒来吧,我的封哥哥,我要做你的新娘。”如复读机一般,欣欣还在念着,“醒来吧,我的……”

突然,她一下停住了,屏住了呼吸,仿佛是复读机突然停电了一样,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仿佛听到了来自陈封的声音:

“欣——欣——”

没错,她又一次听到了,尽管气流是那样的微弱,可此时她的耳朵堪比最先进的声纳,时刻准备着捕捉来自陈封喉咙的声波,所以此时此刻,她怎能听不到这渴盼已久的声音呢?这声音,就是像是一个小小的火星子,落在了一堆干燥的**上,瞬间燃爆了一颗心脏。如同电机通电后猛然起动一样,欣欣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看见了陈封嗫嚅着的嘴唇。

“封哥哥!”欣欣惊喜叫了一声。这一声浸透了无比的激动和喜悦。

“封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欣欣高兴得竟号啕大哭起来。

陈封的确睁开了双眼,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却不知她为何满面泪痕。

“欣——欣,你在这——里呀,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你,”陈封嗫嚅着,断断续续地,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你为什么——哭了,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我高兴,你这坏蛋,你吓死我了,”欣欣哭得更厉害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哪里呀?我记得——我们在树林——里的,后来——你跑不见——了,我就——找你,怎么也——找不到。”陈封很慢很慢地说着。他的气息实在太弱了,说话很费力。

欣欣听出来了,陈封说的似乎是一个梦,他找的应该是杨欣。也就是说,现在陈封眼中的和嘴里的“欣欣”并不是她。可她现在一点不高兴的感觉也没有,她不再吃杨欣的醋,因为她觉得,正是杨欣把陈封送还给了自己,而且她现在也真想变成杨欣。为了心爱的人,她已经甘愿放弃自我。

“我——可能是——累极了,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陈封又困难地说着。虽然他确实说话困难,但他心里却很想说。

欣欣努力控制自己的泪水,却无济于事。她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你没什么,只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

“欣欣,我——好像听见——你说——说要做我的——新娘。”陈封望着欣欣说。

这让欣欣更加兴奋不已,可她也有点糊涂了,她不知道陈封到底是清醒的,还是迷梦的。

而其实,陈封听到的的确是欣欣说的,只是由于刚才他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所以又像是在梦中。

“嗯。”欣欣惊异而又欣喜得说不出话来。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柳欣还是杨欣了。她想,不是陈封在梦中,就是自己在梦中。

陈封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似乎是高兴了想要笑一下。可他又突然看见周围还有很多人,他认出来了:杨阿姨,欣欣的爸爸妈妈,阳光,林秋,肖肖,还有这不是护士苏小美吗?他又瞥了一下房间,好像是病房呀!

原来,欣欣的一声大叫,惊醒了在走廊里睡着了的爸爸妈妈,他们忙跑了进来,见陈封真的醒了,正吃力地和欣欣说话。他们没敢出声,也不想打扰他们,就静静地站在一旁,揪着心默默地看着。后来,护士苏小美,阳光,林秋,肖肖,还有杨欣的妈妈也都陆续来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悄无声息地看着这动人的一幕。

陈封慢慢地想起来了。那天,他痛彻心扉地回到家里,在杨欣的画像前久久地坐着,脑子里一直闪烁着一个词——死心。他记得,自己的心曾经死过了,是欣欣的出现,让他的心又复苏了,而现在,欣欣竟要弃自己而去,和杨欣一样,把孤独和痛苦留给自己,短暂的甜蜜如一枕黄粱,瞬间成为过眼云烟。人生真是如此虚幻啊,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虚无之感,而想到即将到来的生死离别之痛,更让他恐惧不已,多年之前杨欣离去的痛苦,又如万箭穿心般席卷而来,怎堪忍受啊?好吧,好吧,死了心吧,不过这回要彻底死心。他想。

“欣欣,我好想你啊!”他深情地望着画上的杨欣,在心里说。

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他拿出纸和笔,给柳欣写了一封信,装在了上衣口袋里。他想人们会发现的。写完信,他又坐了好长时间,最后毅然决然地打开书桌的柜子,里面有他多年前就买来想吃下去的一瓶安眠药。他取出了安眠药,仔细端详了一番,边看边笑自己那时太胆小,或者太优柔,而早知有今日,不如当初就算了,还不知现在这药过期失效了没有。他想药瓶没有开封,应该没问题的。他把安眠药装在了衣兜里,又用杯子带了一杯水,骑上摩托车离开了家。

家里除了大黑,早就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而他想,以后张大爷会帮他照顾好大黑的,两个月来,大黑与张大爷已经亲如一家了,而且大黑现在还在他家呢,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毫无留恋地走了。

摩托车在黑夜里如同一颗流星,急速地飞驰着。他想起传说一颗流星坠落,就会有一个生命消失,现在一个生命就要消失了,会不会有一颗流星滑落呢?他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又想,还找什么流星呢?自己不就是一颗流星吗?山林的一角,林中的一块空地,就是自己这颗流星马上要坠落的地方。

摩托车的马达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然而谁又会在意呢?

他很快就到了心中的目的地,那里花草丛生,虽然夜里看不清楚,却可以闻到阵阵的芬芳。花草丛中有一座孤坟,是杨欣的。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了,晓风习习,残月如钩。他无声地躺在坟上,仰望天空。天空深邃,透着神秘。他想,那未知的国度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没有尘世的苦难与悲伤吧?

片刻地休息之后,他便饮水服下了安眠药,然后就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迎接。一开始,他还安详地聆听着大自然的美妙歌声,后来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刚才他醒来看见欣欣,的确以为是梦中的杨欣,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现在一切都想起来了,原来自己又没有死。

“我——没有——死?”陈封有气无力地问。

他有些失望,原来美好的感觉又是一个梦;又有些疑惑,说要做自己新娘的到底是梦中的欣欣,还是眼前的欣欣呢?自己明明在梦中听到,可眼前的欣欣竟也说了。他极力地分辨着梦与现实的界线,可是却越想越模糊。

“没有,我不让你死,你这坏蛋,你怎么能这样吓唬我呢?”欣欣哭着嗔怪道,“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陈哥,欣欣姐守了你一夜。”护士苏小美轻轻地说。她看出了陈封的失望。其实不光她,大家都看出来了。

“是呀,陈封,欣欣是爱你的,你要理解她呀!”阳光说。

杨欣的妈妈偷偷擦了一下眼睛,然后高兴地说:“小封,好好爱眼前的欣欣,杨欣才会高兴的。”

医生和护士们都来了,也都十分感动。医生走到陈封跟前,看了看,摸了摸,对大家说陈封已经没事了,只是还要再好生护养几日。医生又叮嘱了一下护士,就与护士分别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柳欣的妈妈高兴地流下了眼泪,不住地擦着。

柳欣的爸爸也激动地说:“是啊,没事就好,小封,你看大家都很关心你,你要想开些,不要想那么多了。”

本以为人世无可留恋,可竟还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在意自己,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那么热切,充满期待。陈封不禁热泪盈眶,尤其听苏小美说欣欣守了自己一夜,他心中更是既感动又心疼。虽然他从未怀疑过欣欣对自己的爱,可真的看见心爱的人为自己而受苦,他心里还是感动不已,心疼不已,何况欣欣又是重病在身呢?

“傻子,你不要——命了,你——有病的。”陈封动情地看着欣欣说。

“你才傻子呢,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干什么?”欣欣破涕为笑。陈封的一句“傻子”,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她品出了这句话里饱含着的百分之百的爱意。

陈封也笑了。只是他的笑没有一点力气,只是嘴角动了动,不过眼睛里的光彩是明显的。

柳欣的妈妈听到两个孩子都说“不要命”,心里感觉不吉利,就说:“欣儿,陈封身体太虚弱,别再让他说话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欣欣“嗯”了一声答应了,让陈封别再说话。她自己也不说了,但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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