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见过很多人的字，但是公孙音的字又有所不同，她是女子，却没有一般女子的那种娟秀。行笔之间也极少用侧锋，往往是中锋运转，因此看上去整个字迹更加的粗壮，更有一份磅礴的气势在里面。看到公孙音的字，李白忍不住赞叹道：“公孙师妹的字迹倒是颇有几分男子的气魄，只是知道跟什么人学的？”

“跟师父啊！”说到这里公孙音眼神又有些黯淡起来，道门的两位大高手死的太冤枉，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李白说：“当年师父说，如果剑法不能突破的时候，就反过来练练书法，什么时候书法跟剑法在我眼里变成一种东西的时候，剑法就差不多成了。”突然公孙音似乎是会想起什么事情来，她对李白问道：“师兄，我听公主说，你的书法就是剑法，能不能让小妹见识一下？”

“好！”李白也不推辞，从公孙音的手里接过来毛笔，然后凝神静思，在这一霎那得时候，公孙音突然有一种错觉，就仿佛李白整个人在她的面前消失不见了。但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随后就有恢复了正常。公孙音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却知道李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单纯地少年，而是逐渐的成为一个巅峰传奇的人物。

李白慢慢地将笔落到了纸上，看上去不疾不徐，温文尔雅，丝毫没有什么气势，就仿佛是一个虚心学习的学子，在中规中矩的瞄着素红的笔贴那样。这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竖”，上面却有一种烈烈刺痛的杀气弥漫出来。公孙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李白看上去明明是那样的温和，写出的字来却是那样的凛冽。

一笔写完，李白的笔锋还没有完全提起来，紧接着用中锋转为侧锋，然后在纸上留下一个用行楷写下来的“中”字。李白的笔锋不停，一连写了“中正安舒”四个大字，这四个字乍看之下就让人难以忽视，仿佛要从纸上掉出来一般清晰凸显。

李白收笔之后，轻轻地吹了一下尚未干透的墨汁，然后对在一边被惊呆了的公孙音说：“好了，我写完了！”公孙音看着李白问道：“师兄，你是怎么用那样从容淡定的心境来写出来这杀气弥天的四个字？”

李白微笑着说：“其实这一点也不冲突！”

“哦？”公孙音立刻正襟危坐，然后看着李白问道：“还请师兄赐教！”

“因为心静。”李白的眼睛清澈干净，公孙音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李白仿佛是一个透明的，纯粹的让她一个女孩子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白娓娓道来：“我这几天略有心得，研究杀伐之道，慢慢的懂得了杀伐的道理，心静之后，自然就流露出来。”

“杀伐也有道理？”

“当然！”李白回答说：“这天下万事万物都有其道理，只是人类渺小，无法参透罢了。如果人能够参透这其中的道理，哪怕是油盐酱醋，那这人也是圣人而不是凡人了。就仿佛是砍柴，在樵夫的眼里，柴是换取银钱的东西，在女人的眼里，柴是烧火的东西。如果在一名铸剑大师的眼睛里，这柴则是铸造刀剑，控制火候的关键。不同的人，因为需要不同，所以对同样的东西的看法不同，这边叫做相由心生，心随物转，也可以说，人被这柴所带来的功能所左右。可是换个角度去向，柴就是柴，当一个人能够看透这柴最重还是被人所用的时候，他就脱离了这个范畴，樵夫可以不仅仅用打柴来还钱，那女人也可以用别的来烧火，而铸剑大师也会将柴烧灼成碳。在这个时候，人们实际上已经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来选择其他的东西。”

公孙音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问道李白说：“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的杀伐之道有什么关系呢？”

李白笑了笑接着解释说：“樵夫也好，烧火的女人也罢，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在这个柴的问题上去考虑火的问题，所以也谈不到论道，但是如果是一个铸剑大师却会最后在柴烧火和碳烧火的问题上发现思考更多的问题，于是关于用火的道理也就随着柴慢慢的被人发现。”

“世人都曾经行过杀伐之道，女孩子会杀头上的虱子，男孩子会杀门板上的蛀虫，当兵的会杀敌，当厨子的会宰杀鱼虾。这都是杀伐之道，虽然不像柴火那样看得见摸得着，但却同样被人们所用。千百年来人们只想过干敢不敢杀，该不该杀，却从来没想过杀伐的本质是什么。”、

“所以师兄你就研究了这杀伐之道？”

“对！”李白点点头说：“不过杀伐之道毕竟也跟我的元力有关，但是对你而言，你要了解的不是这杀伐之道，而是要找到一条更加适合你自己的道。”

“我要找的是剑道！”公孙音几乎没有思考的就脱口而出，她对李白说：“在我眼里剑就是我一生要追寻的目标。”

“那你怎么理解剑？”

“剑者一也，又阴阳之变，和奇正之术！”公孙音立刻回答说：“剑看上去就是一个最简单的一字，却有双刃，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剑法。”

李白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说：“只可惜，你还没有超脱剑形。”

“难道不是？”

李白继续摇摇头说：“当然不是，你用阴阳天道来形容剑，所求的其实并非是剑，而是用剑去理解大道。但是剑道的终极本身就是大道，而大道却根本不需要用剑去理解，你这样做无异于缘木求鱼，到最后看似正确，却会被这“正确”的道路迷惑本心，迟迟走不出去！”

“那师兄，你找到了自己的道了嘛？”

“还没有！”李白摇了摇头，他看着公孙音说：“不过我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但是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大概的方向。而我之前跟你说的杀伐之道，就是这个方向的一点。”

“那你理解的杀伐之道是什么？可否告知我？”

李白沉思片刻，才对公孙音说“所谓杀伐之道，既不是杀戮，也不是单纯地毁灭，而是一种结束。”

“结束？”

李白点点头说：“万物有开始就有终结，如果没有终结，原有的就不会变成新生的。其实杀伐和毁灭才是新生的开始，我们道家说的破后而立，梵门追寻的无余涅槃，其实都是这杀伐之道的体现。”

“所以你认为杀伐之道就是终极目标？”

“我说了，杀伐之道是一个方向，并不是我的终极目标。所以在杀伐之道之上，应该还有一个更加广博的世界，那个世界才是我要追寻的终极目标。”

其实还有一点李白并没有告诉公孙音，他的终极目标已经找到了，那就是“寂灭之道”，而杀伐之道，本来就是他寂灭之道的一部分。

“师兄既然领悟如斯，那么我能不能见识一下您的命器？”

“这……”

李白皱了皱眉头，自己的命器实际上还并没有完全凝结出来，修炼震天箭术需要的五行精英如今仅仅是凝聚了一个器胚的样子。

严格来说，真正的震天箭术要么自己凝结出来震天弓，要么就找到别人留下来的“震天弓”来融合。另一方面“青莲剑”虽然已经跟自己融合，但是却还是与四灵圣体融合，并没有跟自己的寂灭元力融合，所以算起来，李白实际上是介于一个炼命士和炼元士之间的特殊情况。只不过李白体内的元力品质过高，而命器又是上古神物，所以才让它远远超过普通的炼命士罢了。

“我还没有彻底的凝聚自己的命器！”李白将自己的情况大致跟公孙音说了一下，只是仅仅告诉公孙音自己的器胚造型，并没有告诉其他的。

“啊？”李白的这句话彻底的让公孙音惊讶了，但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李白自身的秘密，所以公孙音虽然惊讶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反而对李白说：“小妹虽然在修行一途不及师兄那般强大，但是我却觉得师兄在凝聚命器的时候有些舍本逐末了。”

“怎么？”李白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公孙音笑了笑说：“这还是刚才您告诉我的，人被欲所支配，所以永远找不到前去的方向。”

“此话怎讲？”李白被公孙音这么一说，隐隐仿佛抓住了什么一样，公孙音说：“您太着急去寻找一个正确的道路，所以反而被自己的道所支配，其实师父早有教导，所谓修道不过要顺其自然，顺性而为，您怎么反而忘记了呢？”

公孙音的这句话仿佛黄钟大吕直接在他的耳边敲响，震的他双耳微微鸣叫。他的脑海里仿佛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李白顿时明白过来，震天箭术乃是上古大巫的无上秘术，只是用“箭”的形势来表达其形状，并不代表就一定是要用箭才行。而自己为了提升这震天箭术的威力，不光将自己的身体看作是一张长弓，反而舍本逐末的将原本的青莲剑都化作一杆“箭枝。”想到这里，李白不由得叹了口气，头脑之中的想法也变得愈加清晰。

其实他的道原本就很简单，他拥有寂灭之力，当年曾经亲眼在星碑之上见过开天辟地的一幕，实际上等于亲眼见过寂灭之力的本相。但也正是如此，李白恰巧被这本相所迷惑，反而用外相来模拟本相，才有了今天这样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