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霜霜第三天就活蹦乱跳了，只是依然抱怨客人太多，还打电话给江成子：“大叔，休息间的空调坏了不制冷，你安装在哪了？我到处找不到！”

江成子：“……”

当然找不到，空调也没坏。只是因为他不在超市，没打开冰雪地而已！

“那个空调啊，看人下菜，时好时坏，没我在它不听话。你就别为难修理师傅了。等我过去一准就好了。”江成子正经地说。

这倒不是他瞎扯。自小，什么东西坏了，别人修得满头大汗，他总能一下搞定——

电视坏了，他拍两下，好了。

电脑黑屏了，别人拆来装去没用，他重启一下，好好的。

好好的门锁，钥匙突然诡异地打不开了，谁试也没用，轮到他，轻松一转就开了……

陆林晚时常笑称他身上有特殊磁场。

江成子又唠叨：“你别吹那么多空调，多干啊，下班了别老窝着打游戏，偶尔也出门走走吹吹风……”

“哼，都说了让你别老淘二手货啦！”乌霜霜无视了他的唠叨，气哼哼挂断了。

“你看，我说没用了吧。”陆林晚在一边嘀咕道，“江哥那么抠门，怎么可能换空调，他自己在家里都不用空调的。”

乌霜霜不相信。“一定是因为小陆你去大叔家里看到的那时候是冬天啦！这么热的天气，怎么可能受得了。大叔又不是没钱买空调。”

“真的啊，江哥说一个人吹电费太贵，平时都吹的风扇，家里那台摇头老风扇和咱们休息间淘回来那个一模一样，老古董了。”

乌霜霜：“……”

而此时，江成子在家中打开了冰雪地，正悠闲做菜。

门后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明明很在意，却要故意躲开的样子。只有在江成子打开了煤气，咔哒一声打火之后，视线才“咯噔”一下，缩了回去。

江成子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做好了饭菜，就带去小超市。

乌霜霜正在前台彬彬有礼地和一男一女说话。

背着名牌包包的女子勾着男人的手臂，笑吟吟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老家的熟人呢，霜霜一点没变，手脚还是那么利索啊。”

男子的目光在乌霜霜身上流连，一直就没挪开，有点不敢相信地道：“就是就是，还是那么漂亮！”

但很快就被女伴不动声色地踩了一下脚，脸上抽了抽，不说了。

女子又笑道：“我们霜霜挑担翻地一把手呢，收钱那么轻松的事，当然难不倒啦。”

她从收银台随意抽出一根棒棒糖，再摸出一张百元大钞，笑道：“哎呀，今天出门没带零钱，你帮我找找吧。”

乌霜霜保持着礼貌微笑道：“好的，请稍等。”

陆林晚偷偷吐槽道：“太假了！好歹翻翻钱包装个样子啊喂~”

他看不下去了，看向男子。“我们超市没备那么多零钱，麻烦扫码支付可以吗？”

男子连忙摸出手机，却被女伴拦住了。

“哎呀，手机没电了呢~”

陆林晚气得要冒烟了。这绝对是故意的！

但江成子的原则一向是尽量不要和客人起冲突，哪怕是被客人辱骂了，也要忍着……

等江成子来亲自骂回去。

就他那唐僧一样的唠叨，客人只能落荒而逃。

但这次，江成子装作路人一样走进了超市，显然没有插手的打算。

陆林晚急死了。

乌霜霜在小抽屉里翻遍了也没凑够那么多零钱，但一点没生气的样子，不急不躁微笑道：“稍等一下哦。我去换个零钱。 ”

她把前台交给了陆林晚，往休息间走去。不多时出来了，手上拿着个玻璃罐子。

女子一见脸色就变了。

“好了呢，一共找您九十九块五毛~请点好数哦~”

亮闪闪的硬币哗啦倒在桌上，有一元的，也有五毛的。

女子脸一黑。“你开什么玩笑！现在谁还收硬币！”

“您可以去银行问问，收的哦。”

“那你也不能找我那么多硬币~！”

“没办法呢，您要选择现金支付的话，我们超市的现金目前只有这些哦~”

“霜霜，你故意整我呢？”女子终于绷不住脸了。“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本事？我好心好意把你从老家带出来，给你吃喝给你地方住，结果你回报了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还跟人背后乱讲我！”

“阿莲，你们别吵……”

“你闭嘴！”

“莲姐，不要乱说。”乌霜霜的笑容淡下，把硬币一个一个装了回去。“我从来没说过你坏话。我小的时候，可是最崇拜你了。”

女子瞪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安静了下来。

男子则惊奇道：“霜霜，这些都是你攒的吗？”

“对啊。”

男子主动帮她装起了硬币。

“好厉害……没想到霜霜真的也来了大城市啊，这超市福利好吗？”

“嗯，还不错哦，上班没什么人的时候，还能摸鱼。”

在货架后偷听的江成子：“……”

“啊羡慕！我现在老加班烦死了。”

“谁让浩哥头脑那么好，活该进了大公司呢。”

“霜霜……还是老样子不会夸人啊哈哈。”男子哭笑不得。

“浩哥不也一样没变，和莲姐感情还是那么好。”

男子的动作迟疑了下，笑得有点勉强，很快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很久没回老家了，你呢？要不什么时候一起……”

两人聊了起来，那叫做莲姐的女子也坐了下来，安分地刷手机。

“看起来没事了？”陆林晚挠头道。

江成子看着客人情绪稳定下来，也放心了，交待他：“你看着，我去仓库溜达溜达，要有不对就喊我一声。 ”

乌霜霜作为收银员，每天面对各种奇怪的客人，调戏的刁难的、使把戏给□□的、喝醉了大吵大闹的……偶尔还兼一下售后回答大爷大妈钻牛角尖的质疑，这种程度的，根本难不倒她。

江成子说完就和往常一样，又钻进了仓库，打开净土的世界。

刚刚踏入，他就听到了轰隆的水声，脚下是湿润的岩石，空气里也弥漫着丰富而清凉的水分子。

在转过几棵大树之后，玉带般的水幕出现了。

江成子还没反应过来，直播间里已经先喊起来了——

[瀑布！卧槽，主播这是过的什么神仙日子！前天不还在沙漠吗？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你们还没习惯吗哈哈，这就是主播最大的魅力。]

[这是瀑布群吗？我听声音还有更远的。啊看到了看到了！]

[这么大规模的瀑布群不多见吧，这回有谁能认出来吗？]

[老纠结这个干嘛，这瀑布一看就是没开发过的，一点设施也没有。虽然好看，但是也很危险，网上看看就好了啊。]

[可这不止是好看，简直是奇观啊！你们看最高的那道瀑布，这不是那什么诗里写的，九天银河一样的吗？]

江成子也很惊讶。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瀑布。尤其是山顶飞流下来的玉带一样的瀑布，因为水量巨大，仰望时也看不到土石，水仿佛从天空中流泻而下，有点玄妙。

江成子顺着下游走，更加惊奇地发现，

转过一面山，又有瀑布。有的掩映在绿树中，有的在乱石中穿梭；有的下方清潭接着，有的就那么流向未知的低处……

最绝的是面如同大型荧幕一样的瀑布！上方的绝壁地势十分平坦，水流均匀地冲泻而下，看起来就像给山壁披上了薄纱。

这里的瀑布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急有缓。有的大气磅礴，有的优美柔和。

直播间里观众们看得应接不暇，只顾惊叹和截图。

[这是我看瀑布最多的一天！这辈子看过的都没今天多！]

[网上要搜集到这么多瀑布都不容易啊，这地方太不可思议了，简直集合了全世界的瀑布！]

[但是我也没看出跟哪个景区有重合啊，这才是最绝的。]

[这次真的是饱眼福了！]

[可惜啊，这么好看的瀑布迟早也会消失吧。听说大池景区的瀑布因为雨水太少，都已经枯竭了。]

[唉，岭山大瀑布也一样，快断流了，之前那水量多壮观啊，现在就几行细细小水流，看着可凄惨了。]

[这算好的，我觉得水质污染才是最大的问题！]

[唉问题太多了，其实不能全怪污染……]

……

看起来大家都特别喜欢气势磅礴的大型瀑布……？

然而江成子最喜欢的，却是脚边的迷你瀑布——一段阶梯般流下的小溪流，河床陡峭但地势不高。水流轻轻地流过，偶尔遇到中央有石头，不得不分开，又很快汇合。

江成子注意到了，就是这股水流，不知为什么，似乎在跟着他的脚步！

他走得慢，水就缓缓的，懒洋洋地跨越石头。他走得快，水流也跑起来，急忙地追赶。

错觉吧……

江成子蹲在溪流边，掬起手掌，拦住了那十分可疑的一股水流。

“14号？”

眼前果然跳出了文字：

【净土14号：永恒瀑布。】

说明项：【青山不老，绿水长存。】

江成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朴素的说明。

直播间里观众也惊讶道：

[永恒瀑布？没听说过啊。]

[这瀑布的名字是不是另有玄机？]

[有什么玄的，总不可能是字面意思哈哈，就是个命名而已吧。]

[这瀑布确实给人存在很久了的感觉……]

[那也不奇怪啊，历史悠久的瀑布不是没有。]

[但这么大规模的瀑布群，要常年保持下来，上游得有多少水量啊。]

[主播呢知道吗，了解些什么吗？]

江成子低头玩水呢：“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

水流全都聚集了过来，一股又一股涌起，冲击，仿佛透明的小鱼，争先恐后蹭他手心。

江成子觉得有趣极了。

直播间观众一发现，很快又开始嗷嗷叫：

[这是什么新玩法！]

[自然现象吗？还是什么看不见的生物？]

[完了我又想去瀑布游玩了呜呜呜……]

[如果是主播去的这个瀑布的话我也可以！]

[所以有没有科普大拿来解释一下什么原理啊？]

[是不是底下石头比较特殊所以水流的形状特别？]

[你们有没有发现水流越来越大了？]

江成子留意到这句，下意识看了看，水流确实漫过了更多的石头，变深也变急了。

他疑惑地侧头，然后……

上游瀑布的水狂涌而来，把他推倒了。

[啊啊啊主播又落水了！]

[多灾多难的主播……]

[见怪不怪了……我记得主播会游泳？]

[你们还有闲心聊天！快喊救人啊！]

[主播这完全是以生命在给我们警告啊，瀑布下游别乱蹲！欣赏瀑布也要注意安全！]

江成子好不容易才赶在掉入下一个瀑布前爬上了岸，内心有点凌乱。

看起来老实的家伙，也一点不能轻视啊！净土虽好，但依然充满着各种危险。

江成子拧了拧衣服：“我没事，大家还要看吗？”

[主播能无人机放一下上面的视角吗？]

江成子看了看四周不是高山就是绝壁，爬是爬不动了，瘫道：“你们想看什么视角，自己问14。”

[这么好！那我想看那边瀑布后的山洞是不是水帘洞！]

[我想看被瀑布冲刷的视角~]

[你们疯了啊，无人机经得起瀑布冲刷吗？！]

[卧槽还真放了！这是什么神机？]

[那我要从下往上飞看一遍！]

[我想要俯冲视角！]

[漂流视角可以来一个吗？]

[你们！不要把无人机玩坏了啊喂！]

……

观众似乎越来越喜欢和‘他’互动了。

江成子就让他们沟通去，自己慢吞吞回到门那边，坐着歇会。

在这里，大概靠近边界的缘故，瀑布的轰鸣声变小了一些。

他打开了手机，开了个小号，悄悄潜伏进了自己的直播间，看永恒瀑布给出的视角，确实很棒。

满足了粉丝们的要求后，下播的时间也到了。

[啊好舍不得~]

[太棒了这个瀑布群呜呜呜，但是感觉不是我能去的地方，全是瀑布的世界。]

[主播，明天还能继续看瀑布吗？]

江成子还没回答，14号飞快打出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明天见~】

江成子提醒道：“明天换地方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天见~】

“后天也不行。”

【大后天见~】

“大后天也还有别的。”

【大大后天见~】

“……”

江成子有点伤脑筋。这14号看起来是个不答应就依依不挠的家伙啊！

他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回到小超市，发现乌霜霜的老乡已经走了一个，只剩下莲姐，在低头抽闷烟。

两人之间的空气有点冷。

“霜霜，你是不是还在怪姐？当初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骗光了积蓄。”

乌霜霜微微一笑，“没有，姐姐也被人骗了嘛。”

“是啊，姐被那些臭男人骗的可真惨……当初一个接一个的，说的多好听啊，可最后还是和别人结了婚。”莲姐低低地说。

乌霜霜：“莲姐，人总是会变的。”

她想了想又连忙道：“也有些人是不会变的啦。”

莲姐起身扔了烟，冷冷道：“你是说你浩哥吗？”

“别太天真了，他离家之后早就脏了！心脏手段也脏！你以后离他远点！你知道他和多少人有过不正当关系吗？！我也不怕你把我从前到处钓金龟婿的事告诉他，呵，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乌霜霜懵了。“那你还……”

“因为我只想要钱。”莲姐冷静地说，“我把阿爸接出来了，他的病要动大手术，需要很多钱！”

乌霜霜连忙道：“需要帮忙的话……”

“姐现在比你有钱！”莲姐不客气地说，“好好攒你的硬币吧。”

最后叹气道：“没变的只有你啊，傻子。”

等她走了，乌霜霜还在发呆。

江成子走过去：“喂，回魂了。”

“大叔，为什么他们都变了……”小姑娘喃喃地说。“莲姐以前是个特别淳朴的人呢，帮了很多女孩走出村子，给她们介绍工作，自食其力。我小时候特别想变得和她一样厉害，可是现在……”

“因为……时代变了吧。”江成子叹道。

“那我不要变了。”乌霜霜坚决道。

陆林晚插嘴：“霜霜，人总是会变的啊，大家都会变，变老变矮变迟钝……”

乌霜霜惊恐地捂住了耳朵：“啊啊啊我不要听！”

大家都会变吗……

江成子这时想起了永恒瀑布。

净土里的瀑布历经了漫长岁月，从没变化过，从未断流过，将来也不会。

是的，他很肯定地想。将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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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海也在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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