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营帐内，气氛诡谲，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将军端坐在上位，眉头紧皱，眼神时而迷离，时而凶戾，让下方一群副将谋士，如坐针毡。

“天使来了！”

传令兵跪在地上，硬着头皮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迎！”

拉回了心神，将军站了起来。

“圣旨到！”

尖锐且有些刺耳的阴柔声音拉得老长，一个太监带领着两个侍卫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营帐。

“臣，接旨！”

在将军的带领下，营帐内的副将谋士们，全部跪在了地上。

“……撤离，不得有误！”

心神恍惚之下，那些文绉绉的废话没有听进去多少，然而，这最后一句，也是这道圣旨的真正意义，却是被所有人听得真切。

“将军，领旨吧！”

圣旨宣读完毕，那老太监见跪在地上的人全部神色茫然，苍白阴柔的面庞微冷，尖声说道。

“公公，我军虽目前稍有颓势，但占据守城之利，持续下去，定能守住。敌军如今即便气势嚣张，可若久攻不下，必定影响军心。而且他们粮草并不足以打持久战，只要十日，必定撤退。此时若退兵，岂不是将这大好城池拱手相让？”

将军强忍怒火，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一些，陈述利弊。若是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将眼前这个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没卵蛋的家伙抓起来，亲手凌迟。他的一句话，难道就要让异族的铁蹄踏入国家的大好河山？奴役同胞？

“将军，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将军想要抗旨不尊不成？”

然而，将军的恳切之语并没有让太监有丝毫动摇，他冷冷一笑，看着眼前这位魁梧汉子，眼中满是冷芒。手握军权又如何，绝世名将又如何，到底而言，只是一个武夫而已，只是天家喂的一条狗罢了。

“公公，此举当真万万不可，若本将撤军，将此城拱手相让，不仅会让异族铁蹄不费吹灰之力入城，更是会因为没有了天堑的阻拦，威胁整个帝国北部。这如同将一头猛虎锁紧了门内，到时候必定狼烟四起，难以剿灭不说，反而会让我们失去澜河以北的数百座城池。”

将军的拳，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捏住，指甲嵌入了肉掌中，鲜血淋漓。

“将军，本督再说一遍，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我皆为臣子，陛下之意，是乃天意。”

淡然的瞥了营帐之中声名赫赫的将军们，那瞪起来的充血眼珠尽是杀意，并不宽大的营帐内，在一刹那间恍若变成了修罗炼狱一样，然而，这老太监却没有半点气弱。

“将军，这是陛下的意思，将军只需要执行便可。你们的家人尚在京都，千万不要一时义愤，冲昏了头脑，做出了让自己后半辈子后悔的事啊。”

老太监的一句话，顿时让营帐内的所有人全部色变。

“臣，领旨！”

将军一口牙都差点咬碎了，然而想要家里已经满头银丝的老母，含辛茹苦操持家务的妻子，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儿子，顿时心软了。不仅是他的家人，在场的诸位将军们，他们的家人也在京都。他们都是军中汉子，顶天立地，即便是刀斧加身，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可是，他们也有弱点。

…………

“将军！”

“将军！”

“将军！”

“……”

虽战火降临，燃烧到了家门之外，然而整个城内依旧不显慌乱，有条不紊的运作着。百姓们没有半点的害怕之色，因为他们的王师正在城内，他们的战神正与他们同在。

“将军，您辛苦了。”

一个脸色蜡黄的妇女手臂上挂着一个竹篮，牵着一个浑身补丁的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走了上来。

“囡囡！”

妇人叫了一声。

“……”

将军挥了挥手，警惕的亲兵顿时散开了。

“大将军，谢谢您！”

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侍卫，迈动着那瘦的好像柴禾的腿，晃悠悠的穿过亲兵，来到了将军面前。她努力的将手居高，把那破烂竹篮送到将军眼下，怯生生的道了一声谢。

将军蹲下身，将那竹篮拿了起来，摸了摸小女孩有些凌乱的头，颤抖着手掀开了那有些肮脏的布。

篮子里并非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三个鸡蛋，已经用水煮熟的最寻常不过的鸡蛋。

将军伸出手拿起一个，或许是这母女已经等候了许久，鸡蛋已经冷掉了。不仅如此，这鸡蛋壳上不知道在那里沾染了一些泥土，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干净。

“将军！”

看着将军颤抖着手将这已经冷透了的水煮蛋剥开，旁边的亲兵顿时大惊。

如今正值两军交战之际，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像是投毒这样的方式，更是屡见不鲜。作为此城的主心骨，这支大军的灵魂，若是将军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一切都完了。这种来历不明的食物，怎能让将军轻易食用？

挥手让上前阻拦的亲兵退下，将军看着手里的鸡蛋，虎目一红，竟有些湿润了。他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口。冰冷的水煮蛋入口，味道并不好，或者说根本就是无味的。可将军也不知道为何，竟然感觉其中有味道。或甘甜，也仿若有些苦涩。

好像是饿了许久的老饕遇到了美味一般，将军三口并两口的将手里这不大的鸡蛋塞入了嘴里，咀嚼着吞下了。

“咕隆……”

怀里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声音，将军低下头去，看着那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正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看着篮子里的鸡蛋，喉咙微微蠕动着，吞咽着口水。

即便现在战事并没有到了极度危险的状况，城内的粮草也很充足，然而为了守城，粮草最首要供应的，必定是将士和青壮。即便是寻常时候，普通人家或许能够吃一口饱饭，却绝对不会吃鸡蛋这般奢侈品。然而在此刻，一个拮据的妇人带着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给了他三个鸡蛋。

这三个鸡蛋，对于他这个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可是，对于这对母女，或许就是她们最珍贵的东西，她们的生活来源。但现在，她们却是将它们献了出来，即便自己忍受饥饿，也将鸡蛋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