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夕又低头，再次摸出一管毒剂丢过去，“还有这个，是毒剂，她要是半夜爬进你房间意图不轨，就把这个打在她身上，不怕对付不了她。”

百里瑭捏着那管毒剂的手微微一紧，看着唐颜夕，嘴角狠抽，“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别说慕容连馨没有那个胆子再对他下药，就算有，以他的功夫难道还拿不下一个慕容连馨？

“我只是担心你。”唐颜夕一脸无辜的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偏偏取悦了百里瑭，将两瓶药剂收进她给她缝制的丑布包内，仔细收好，唐木目光微侧，看着百里瑭身上那个极丑的布包，忽的想起唐颜夕先前缠着那莫名书生买下的丑娃娃，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了然。

百里瑭原本还想问她两日后是不是有把握身上的蛊毒不会发作，但是想想两辆马车停在大马路上隔窗聊天未免太过显眼，只得敛声，“本王收下了。”

“那阿瑭再见。”唐颜夕朝他挥挥手，百里瑭下意识要学着她挥手，对面车帘已经被放了下来，唐木看着唐颜夕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顿时睨眸，“慕容对他下药？”

唐颜夕认真点头，“媚药。”

唐木又问，“慕容半夜爬进百里瑭的窗？”

“以防万一！”

唐木默了默，问她，“你觉得，慕容是什么样的人？”

唐颜夕学着他默了默，然后反问，“她不是你的人吗？阿木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嘛？”

唐木的声音似乎沉了一沉，“慕容是由前毒堂堂主亲自挑选进入十二堂的，在她成为毒堂堂主之前一直是前堂主带着，就连流离对她也知之甚少。”

更别说，他离开十二堂十年，虽然有流离替他看管至今，但慕容连馨身为堂主早就超出了流离的监督范围之外。

所以，比起当日他一手挑选进入十二堂的其他堂主，慕容连馨相对叫他无法放心，这也是他提出让颜夕代替慕容连馨成为毒堂堂主的原因。

“那……阿木希望她死吗？”唐颜夕的声音似乎是从幽空处传出，低低的不带情绪的询问，俨然是唐木每次让她执行任务时的模样，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能为他劈除障碍。

唐木看着她下意识的反应，嘴角难得勾起不易察觉的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只道，“眼下还不急。”

眼下，慕容连馨还算不上他的障碍。

所以不急。

唐颜夕闻言讪讪点头，心下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阿木不急，那就是说，阿木之前说的那件事她还可以继续慢慢考虑。

幸好。

慕容连馨身穿一身暗色的寻常服饰，从驿馆的后巷出门，出了巷口，便有一辆马车在街角的隐蔽处候着，慕容连馨拉了拉身上的墨色披风，走到马车前，抬步上车。

马车一路往城西的方向驶去，冬日夜凉，刚刚入夜，街上行人几乎没有，不起眼的马车在黑暗中轱辘行驶，偶有行人乍见，只当是赶路的马车并不多加在意。

马车最后在一间普通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车夫将人扶下车后，便自行驾车离开，不多时，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慕容连馨将披风帽子拉紧，借着半边视线看着门被打开，然后一名驼背沉默的老叟将她领入宅内。

慕容连馨跟着那老叟经过一个宅院后，里面便似换了一个洞天，虽是夜里，依旧灯火明亮，院墙不深，却栏楼玉砌，精雕细琢之处不输于高户人家，能看得出这宅子的主人定是懂得享受的。

慕容连馨心头略带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直到前面的老叟不知所踪，才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处暖阁。

只是站在门口，便觉阁内温暖如春，揪着疑惑，慕容连馨走入暖阁之内，阁内布置极其简单，但无论是脚下铺重烫金的精绣毛毡，还是镶着五色流光石的琉璃窗，都不一显示出阁中主人的讲究。

透过层层纱帐，慕容连馨终于看到纱帐后圆桌前的一个挺秀的男子身影。

“冬夜寒凉，劳烦慕容小姐跑这一趟，还是先过来用杯热茶吧。”男子温润低沉的嗓音穿过纱帐传来，却是别样的熟悉，慕容连馨掀开纱帐直接入内，便见一人眉眼含笑，褐色的眸子落在慕容连馨那一身暗色衣装，似乎叹息般的，“慕容小姐天人之姿，这声衣裳显然配不上小姐。”

“齐王殿下。”慕容连馨没想到，让人暗中传话约她私下相见的竟然会是这个乍看温润无崖又和气尊贵的齐王。

一身墨线玉色锦袍，随意却尊贵，越发衬得他气度风雅，慕容连馨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扭捏，走到桌前坐下，皇甫擎随即倒上一杯刚刚煮沸的香茶，微笑温润，“请。”

慕容连馨看一眼那茗香茶，如玉葱圆润的指腹轻轻摩挲装着香茶的白玉杯身，却不端起，看着皇甫擎，只问，“齐王殿下如此费心邀我前来，该不会只是让我来试试茶里的毒吧？”

皇甫擎似是一愣，随即笑容骤深，“不愧是十二堂毒堂堂主，本王这点小伎俩想来入不了慕容小姐的玉眼。”

听他毫不忌讳地提起毒堂，慕容连馨脸色微敛，半晌还是含笑问，“齐王殿下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想必也查过十二堂背后的事了，不知齐王殿下打算做什么？”

“你想知道么？”皇甫擎微笑看她，语气自然得好似她与他已经相交多年，慕容连馨愣了一愣，才轻声笑，“那要看齐王殿下肯不肯说了。”

皇甫擎看着她脸上的笑，比起今日在宫中所见的轻含浅笑，此时却多了几分花扬柳絮的媚意，叫皇甫擎看得一呆，褐色的眸子略深了一些。

“若本王说，本王仰慕慕容小姐天姿国色，才会用这样的手段请慕容小姐只身赴会，不知慕容小姐以为如何？”

慕容连馨看着他脸上类似诚挚的微笑，又是一怔，随即垂眸低笑，“齐王殿下说笑了。”

“本王只是觉得，像百里瑭这般男子，还远远配不上慕容小姐。”皇甫擎轻轻一句，却叫慕容连馨脸上笑意微僵，看着皇甫擎从头到尾都不变的温雅微笑，心神稍敛，“齐王殿下是何时知道这些事的？”

皇甫擎随手为她换了一杯新茶，动作不急不缓，从容得度，“今日乍听颜夕姑娘说起慕容小姐府上的厨子大哥，一时好奇才会多加打听，实在没想到下人无知，竟然连小姐的秘密也尽数查出，是本王唐突了。”

皇甫擎的语气就像在说着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慕容连馨掩在暗色披风下的手猛地一紧，无论是他用了那么短的时间把她的事情查得如此透彻，还是他从早之前就已经注意到十二堂和皇甫唐木之间的存在，这都只能说明，这个齐王殿下，远比表面所见的不简单。

甚至是，危险。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但是相较于皇甫唐木，似乎还有所不足。

看也不看皇甫擎重新布上的新茶，慕容连馨径自起身，“齐王殿下若无其他事，请恕连馨先行告辞。”

皇甫擎抬眸看她，褐色的眸子深浅不一。

慕容连馨转身，便听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慕容小姐难道不想知道，皇甫唐木，百里瑭以及唐颜夕三人之间在暗中耍弄着什么把戏？”

慕容连馨脚步微微一顿，柳眉微凝，皇甫擎自顾煮茶，依旧道，“在本王看来，你的主子似乎从没信过你啊，否则，他也不会计划着让唐颜夕代替你的位置希望助他成事。”

一句话，叫慕容连馨身子猛地一僵。

皇甫唐木对她有所保留她一直都知道，最近十二堂动作稍多她也知道，流离最近派出去的也都是她的人……

却没想过……那个人竟然计划着要让唐颜夕代替她的位置？

她慕容连馨从不曾稀罕过毒堂堂主之位，但是他们又知不知道，为了这个位置，她付出了多少东西？

被迫学毒，被迫成为草鬼婆，被迫接任毒堂堂主之位……

她虽然不稀罕这个位置，但绝不代表，属于她的东西能被随意的拱手相让！

尤其是，让给唐颜夕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百里瑭不会那样羞辱于她，若不是她，她早已经是百里王妃，怎么又轮得到她……

看着慕容连馨周身的寒意，皇甫擎微微一笑，将煮好的露水浇于茶叶之上，看着原本干瘪的枝叶因为滚水的浸泡而渐渐膨胀，嘴角笑意越发深浓。

“夜凉水冷，慕容小姐何不喝过本王这杯热茶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走是留？”

说着，伸手一推，将那杯泡起的新茶推到慕容连馨刚才坐过的位子之前。

慕容连馨站在原地，不走不留，好半晌，才终于缓缓转身，看着皇甫擎，嘴角勾起浅浅轻笑，“但愿王爷这杯茶没再下毒。”

“有没有毒，尝一尝就知道了。”

慕容连馨看着他温眸含笑的嘴角，终于上前，重新坐下，素手端起桌上换了三遍的茶杯，细细琢磨，终于将茶慢慢送到唇边。

味甘醇涟，入口幽甜，柔和持久，确实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