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步子轻踏上身微动，若是在侧面看来确实是如此，可对于方才出言调戏之人来说，眼前这美人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而已。

呆愣愣的看着自己那明明好像已经摸到了，但却丝毫实感都没有的指尖，一抹寒气顿时自他的后背陡然升腾而起。

“怎么了公子？你不是说奴家笑起来好看吗？愣住了？”

轻柔飘渺的声线自周清的口中传出，故作羞意抬起的衣袖轻轻遮住了半张脸。

可即便遮住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周清那犹如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眸中，却也还是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笑意。

那是来自血脉伸出，身为人本能对生命跃迁而感到的欣喜。

仙人，仙人，仙在前头，先是仙而后才是人。

哪怕之前周清不论是身体亦或者是灵魂，都已经称不上还在人类的范畴里了。

但他却还是属于在人类的范畴当中，金丹期的修真者终归也不过是寿命长一些，到底不算是真正的仙人。

修道修的是超脱，但人的性命有限，想要超脱必须要先得长生，于是长生便成为了修真者的追求。

像是其他的法术神通，其最开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抵达长生路前，不会因为各种意外而挂掉而已。

虽然还很微弱，但现在的周清确实已经朝着世界意识，真正的一方大道主宰的境界踏出了第一步。

就好似是一只蝼蚁，终于从虫子进化成了小动物一样。

哪怕还不是人，甚至就连世界的模样都还没有看清。

但他终究是与其他的蝼蚁不同了，至少不会像从前一样再将对方视作对等的存在。

眼中的喜意依旧高涨到无法收敛，对于眼前这个来招惹他的小玩意。

周清甚至还很配合的让自己更加娘了几分，翘起兰花指轻轻搭在了对方的肩头。

“傻子，你好像有点怕我啊？”

温柔娇憨的话语自周清口中说出，明眸眨动间自由万种风情释放而出。

不过这却也并非是周清演技有多好，哪怕装的再想他也是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变成女人？

追本溯源此时周清身上一切的神奇变化，其实都不过是他测试元神力量的一个小实验罢了。

“公……公子，人家姑娘问你话呢，你怎么又走神了？”

一旁的下人轻轻碰了碰身前的公子，一双贼眼紧盯着周清的指尖不停咽着口水。

这儿漂亮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淡淡一根指头，都好想要比风月楼里的姐儿们的身子还要诱人。

若是放在平日里的性子，管她长得怎么样，帮着公子掳回去也就是了。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干过了太多，最后那次不都是不了了之了？

可这次不同，那美的不像人的容貌，超然脱俗至极的气势，可见这小娘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在京城混，这双招子若是不亮的话，哪怕身后的背景再大能力再强，那也是难免荒郊土内藏一回的。

只见这女子眼似苍穹，发似瀑布，一看便是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平日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存在。

虽说这身衣服看起来普通了一些，只不过是寻常的布匹纱衣，甚至就连首饰都没有置办。

但那手指却是完美娇嫩的几乎没有半点瑕疵，单单就只是一个兰花指，便好似要将他的魂给勾走了一般。

即便是家里的奶奶，平日里却也是要做一些琐碎的小事的。

就像是洗漱，虽说有人伺候着，但脸却还是要自己洗的吧？

就算同样也能够让下人代劳，但却终究还是有着些许不便。

但人家却不同，那手指虽然水嫩细腻，但却并未有丝毫如旁人家少奶奶那样的轻微浮肿与细纹。

一看便是精致到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自然都会有下人代劳，并且还有家资余钱保养的富家女。

这样的人除了皇亲国戚，也就只有一方世家豪强之中才会出现了。

若不是五姓七望之家，世上那还能养育出如此的可人来？

下人的视线下意识隐晦的瞧向自家公子的背后，说真的即便五姓七望之家如今比不得隋唐兴盛。

但却也不是他家公子这么一个脓包废柴所能够染指的，即便不看那显赫的家世背景，单单就是这份气度，他家少爷简直就是坨屎啊。

众所周知新皇即位，如今后位尚且高悬，想来这位进京的目的便是如此了吧？

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对于他们这些大小的世家来说，实在是太过具有诱惑力。

哪怕他只是一个下人，却也清楚自家老爷为了能够将小姐送进宫里，究竟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这些东西从他如今每日里的伙食就能看得出来。

他可是公子身边的人，仙在竟然每顿都只能吃肉丝了，就连肉片都没有了。

可也正如他也不愿意，去讨好那个蠢笨如猪一般的少爷一样。

这位姑娘对于自己的命运应该也是不满的吧？

如若不然的话，如此完美的人，又怎么会看上他家少爷？更是主动开口和这坨屎说起了话？

心中如此想着下人那满是讨好的笑容中，此刻也是不由得混入了一丝阴狠的恶意。

老天不公啊，哪怕是想要作践自己，也不应该选择他家少爷啊。

哪怕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实人，都要比他家少爷强的太多太多了。

相较于那下人因为周清的一个眼神而开始浮想联翩，甚至还对周清的开口而感到不值。

那公子此刻的感觉却是没有那么美妙了。

在周清朝着他微笑的哪一个瞬间，一张宛若恶鬼的面容便陡然自他的眼前浮现而出。

只是瞬间，周遭喧哗的声音消失不见，世界陡然陷入了安静当中。

眼前原本五彩缤纷的世界一点点褪去了色彩，不管是美丽的女子，又或是周遭的酒楼路人。

此刻在那公子眼中通通全部化作了灰白之色。

漆黑的树枝不断向着天空生长蔓延，同样满是漆黑的鸟儿突然在某个瞬间再次飞翔。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原本还背对着他，或是聊天或是作乐又或是强颜欢笑的人。

此刻皆是缓缓转过头，瞪着一双双散发着红光的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甚至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怎……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都这样看着我？”

牙齿颤抖后脑发麻，看着周遭这种种诡异的场景，陶雨生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

在双腿之间的某处，也是好似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了一般。

这种诡异的情况，他不要说见了，根本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撞，撞邪？鬼大爷，您要怎么样您就说啊，能办到的咱一定给您办了，咱能收了神通吗？”

哆嗦着双手举在头上作揖，一滴滴的冷汗不断沿着陶雨生的脸颊滑落。

虽然他家也算得上是个小世家，有钱有粮又有地，庄园里的下人更是有近百之多。

哪怕是江湖高手，武道宗师也是有那么些许关系的。

但眼前这玩意，他真的是一点头绪都看不出来啊。

再牛逼的人，他都还是人，这特么世界都没颜色了，绝对是传说中的妖鬼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吧？

能进京城，并且还敢如此肆意张扬的妖鬼，不管它究竟是妖怪还是鬼魂，先怂起来肯定是没错的。

京城前些年虽说乱了一场，但终究却还是有些底蕴在的。

如若不然他们家现在早就趁势而起，回到家乡揭竿而起了，那还会像现在这么老实？

现在也就只能期望，对方终究还是实力不够，可以被那些皇家的老怪物们赶走吧。

这样他也就能够得救了，就算救不出来他，将对方打个重伤那也是好的啊。

脑海中闪过说书人口中，那无数继承了前辈遗泽，从此一发冲天不可收拾的主角们。

陶雨生现在虽然很怕，但一丝丝的野心却也是自他的心头隐隐浮现而出。

纨绔的生活虽然很自在，但却终究还是有人能够治的了他，管的住他的。

别看现在街上那么多人都怕他，就算看到那家漂亮的姑娘，他也能将其带回去收入房中。

但陶雨生却是清楚，这些人其实还是看不起他，在心里唾骂着他的。

可他也努力过啊，习武读书他全都试过，但……真的是太苦了啊。

一边是只要享受生活就可以的纨绔生活，一边是吃苦受罪却还是赶不上别人的绝望深渊，这只要是个人就能够清楚，究竟要选择那边了吧？

他就是不够优秀，就是比不上别人，怎么追赶都追赶不上，他又能怎么办？

也就只能依靠着美丽的女子，还有美食美酒赌场妓院来麻醉自己了。

他也想功成名就啊，可那些人实在是太耀眼，不要说一个位置，根本就连一个缝隙都没有给他留下来。

年近八十依旧还没有考上童生的老人他见过，年仅几岁，话才刚刚会说就已经被唤作神童的人他也见过。

百战荣归的将军他见过，功高震主被杀的老将他也见过。

可更多的，却是那些练武将自己练出内伤，读书将自己劳累致死的人。

看着他们每日里咳出的血，陶雨生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啊。

他就是废物，一直都是废物，既然如此他只需要继续废物下去就好了。

等到他的儿子出生了，说不定他就能够比自己更强了呢？

不就是面子吗？不就是背后说闲话吗？他承受的住。

可……

若不是没办法自己威风一把，自己成为那个撑起一切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就这样甘心呢？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他陶雨生也不例外。

虽然他抽烟喝酒嫖娼赌博，大街上就调戏妇女，甚至还将对方掳到家中。

但他真的就只是和对方睡了一觉而已，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够被说成是什么坏事？

若是对方真的反抗的太厉害，甚至都已经到了要自杀，或者想要杀了他的地步。

那他不还是只能够乖乖将对方送回家，更是还要给上个几两银子作为补偿？

他其实是个好人，虽然有些不太纯粹，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啊。

难道好人就不能用酒色麻醉自己了吗？好人也是会迷茫的啊。

既然他是个好人，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却也应该能够得到好报的吧？

例如得到某个胆大妄为的妖鬼的传承，从此以后为人族而战什么的。

比起吃人的妖怪来，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个大善人了，就算得不到传承，却也不会死的吧？

心中如此想着，陶雨生却已是缓缓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

尿急的感觉依旧还在，但既然对方直到现在都还没朝他动手，那么现在应该也就不会动手了吧？

即便陶雨生再废物，他却也是个世家公子，也清楚只有活人才拥有更多的价值。

若是想要他死的话，他现在早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对，没错，若是想杀他，他先前早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既然刚才没啥，那么不管对方究竟是需要他做什么。

只要他答应下来，那么至少暂时应该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还能籍由这次的经历翻身。

大世家不行，那帮家伙为了求稳一定会干掉他。

可一般的世家呢？为了这妖鬼的情报，肯定是不介意付出点代价的吧？

反正就他一个人还有正常的意识，一切究竟是怎么样的，那还不是由着他去说？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陶雨生这才刚准备放下手臂，用自己胸中不多的书墨，思量一下要怎么去同对方交流。

一股生涩僵硬的触感便蓦的自他的周身传了过来。

紧闭的双眼才刚刚睁开，映入他的眼帘的，便是自己那正在逐渐失去颜色，同样开始化作灰白的身体。

感受着那身体一点点被蚕食，逐渐失去知觉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恐惧感。

陶雨生严重的泪水，顿时裹挟着方才的雄心壮志，丝毫没有任何尊严的流了出来。

“喂，你在哭什么啊？”

肩膀处的知觉随着那好似仙子一般的声音一同回归，只是瞬间陶雨生便带着满腔劫后余生的欣喜抬起头。

只不过还没等他将感谢的话说出口，周清那一双散发着红光的眼眸，便直接映入了他的眼中。

一同而来的，还有那美丽温柔的浅笑，只是那原本还美丽诱人的嘴角，却是在陶雨生的双瞳的倒映中，朝着周清的脑后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