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在这里呢！你哭什么啊？”他笑着，没有留给她一点呼吸的空间。两个身影在月光下，紧紧地挨着。

“没在啊……”她哽咽地说谎。现在已不是慌和哭的时候，是怎么向方启轩解释自己为何那么失控。

方启轩眼中的深情没减，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划了个柔美的弧度，沾上她小小的泪珠，说：“那这是什么？”

“呃……”是眼泪，担心得快垮了的眼泪……但她没说，死命地瞪着他。她为了他，如今什么十五年后的打造和形象都没了。事实是：方启轩仍旧是她眼里的100分。方启轩永远牵动着她内心的情绪。方启轩，仿佛注定了这辈子都永恒地住在她心里。可他没珍惜这些，还在她心跳未平复的时候戏弄她？

方启轩削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震慑人心。会说话的瞳孔此时此刻注视着眼前那气呼呼却又泪水盈框的漂亮眼睛。刹那间，他有种感觉：那像是梦！像是他汇丰总裁也不敢奢望拥有的梦。

赶到的梁雪仪、方夫人和方家的随从们在一边很清楚地看见方启轩俯下身，在她还皱着的额头上给以他们见过，最深情的吻。

殷子琦赖在床上，心烦意乱。

很明显的，刚刚她的举动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她和其他女人没两样，在为方启轩沉沦！

他安全被救上岸后，身旁的助理随从们皆为他紧张兮兮地抹干身体，又急着让他坐下休息。她眼见一大堆人围着他团团转，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在自作多情。自己的担忧和众人的担忧相比，无非是汪洋中的小水滴，一点也不起眼。

但脑海里一直闪过方启轩被一大堆人带走前眼角的余光。像在告诉她：放心，没事的。

但就算有事，轮得到她来操烦吗？她起身，面对镜子：有一点，是她必须承认的。她漂亮、有气质，如果谈对象，估计在街上挥挥手便有上百个男人及不及待地报名相亲。但回头想想，世上美女多的是，而方启轩的魅力偏偏比她强上百倍。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也不懂。

心，非笔墨所能形容的烦。

突然，身旁的手机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但怔怔看了荧幕后，心，沉得更深。“方总”两个字在她瞳孔放大，颤抖的小手按了接听键，声音恢复之前的若无其事：“喂。”

那头，是他鬼魅的声音：“殷子琦，八点。肯尼的音乐厅，不见不散。”挂了。她杂物满天飞的大脑还没平静，他就挂了。为什么是肯尼，又为什么要见面？她不懂。但时间已是7：30.她没时间作多余的猜测，一跃下床，梳洗一番。

肯尼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自从和杰东来过这儿，她更确定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但除了十五年前她发了疯似的为方夫人找回那条项链，那只是她第二次在夜晚踏入肯尼。

黑漆漆的苍穹有些许星星点缀，原本是平静的一夜，她的心，却如她的脚步般，非常不安。

钟塔旁的音乐厅灯火在亮着，像海上的明灯般为她指引路线。纯白色的白靴战战兢兢地踏入金光闪闪的大厅。三角钢琴很耀眼，在光滑得看得见倒影的地上行走，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向两侧推开玻璃门后，她即刻看见宽大的肩膀，结实的背后，让她一度忘我的背影。方启轩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眼里很认真。他在笑，头一次，她觉得他笑得如此的真诚。

她放下在胸口平复自己心跳的手，努力地挤出笑容。这之后，她一定要好好地教训自己。心跳从来没那么没分寸过。该惩罚！

他注视了她一身的打扮。她好像很喜欢白色，纯白色仿佛是她的代名词。但白色的确衬得起那柔顺的黑发和光滑的肌肤。纯白色的气质，够深深地烙印在别人心里。

她见他没说话，有点因留在自己身上炽热得灼身的目光略感不自在。“你，没事了吗？”她勇敢地凑近他精致的五官，忘了考虑自己可能会因此而失神。

他别过头，望向遥远的夜景。从那个角度看去，巍峨的建筑物和熙熙攘攘的马路构成一副无可挑剔的夜景画。这里，像是小东京塔。只见他动了动紧抿在一起的双唇，说：“刚刚飞机失事的时候，人生里头第一次觉得害怕。”

他像在诉说故事，晚上了，她可以当作是临床故事吧！方启轩说他害怕，一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害怕了。但第六感告诉她，他不在贪生怕死，他害怕，肯定另有原因。

像看透她精密的大脑般，他还是没看着她，继续道：“没在害怕会死，却莫名其妙地害怕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去做，人生不可以就这样结束。”她仔细地听着，每个字都听进了双耳。他在说些什么呢？都她不明白的乱七八糟。

“没想到汇丰，没想到家里，却很不耐烦地想到一个人。”一个人？谁呢？众多爱慕者中，究竟是谁在方启轩罹难的时候，闪过他脑海呢？

“嗯？”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好奇的声音。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速。

“那个人，聪明、漂亮。”他说着。聪明和漂亮。还有谁呢，不就梁雪仪，抑或是萧静。她忽然觉得心口有难以形容的疼痛。不知怎么的，方启轩早前跟她说的话清晰地出现在大脑。“与其看到你现在卑鄙小人的样子，我更怀念十五年前那其貌不扬却有一颗纯洁心的丑小鸭……”

在方启轩的心里，她不过是个卑鄙小人。所以心不该疼的，身体不该瘫痪的。她阴魂不散，她卑鄙小人，她不过是个丑小鸭。她突然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方启轩不必声明，她也懂了，太懂了。

“她开心的时候，就旁若无人地笑。伤心的时候，却强说没事，明明一个人，明明很孤单，却都表现得自己没事。”他眼神淡然，但有种说不出的坚定。殷子琦心里想，她也是这样孤单，这样寂寞，但他为什么都没看到呢？是不是无论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他都不屑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方总，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既然你都没事了，我也不会再对你纠缠不清。解约的事，我明天就上汇丰办妥。”解约了，就一刀两断，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罢，她转身面向音乐厅，任风飘起的发丝一瞬间传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他嘴角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一把抓着她的手臂。还伤她不够吗？她疑惑地转头来，不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我还没说完，那个她常常很让人头疼。就像今天，我最需要的时候，她就适时的出现。而现在，我欲抓紧她的时候，她却急着逃之夭夭。”他有力的大手还紧紧地扣着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因他的霸道而停在原处的她。眼神里满满的认真。

她眨了眨迷茫的双眼，大脑在沸腾翻滚。他在说自己吗？那个她，那个她……难道是……

“她现在虽确确实实地站在我面前，我怎么还是觉得像场梦？仿佛下一秒，她又会不见，又躲到我看不着的角落。”他缓缓地说，一句比一句认真。殷子琦吓呆了，方启轩，这是表白吗？站在他面前的，明明就只有自己！

“方启轩，你……”她的喉咙阻塞了，被说不出的情感阻塞了。迷茫的双眼因刚浮出的泪水而更迷茫。在星星的照耀下，忽闪忽闪的，早盖过天空里星月的光辉。

他满意地看着她惊讶的笑容，没有半点开玩笑地拿起她的右手，点下真诚的吻，继而说道：“殷子琦，当我女朋友，好吗？”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三个字在她脑海里来回旋转，方启轩的女朋友！他刚刚说了要她当他的女友，绝对不是梦。她把持不住了的泪珠滑过脸颊，轻轻的，在她脸上不留痕迹。

但料事如神的方启轩也有失算的时候，殷子琦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慢慢地放下他的手。方启轩一怔，她在干吗？享誉全球的汇丰总裁在低声下气地要她当他女友，她居然准备拒绝了？

她方带泪的双眼随着长长的睫毛颤动，眨了眨，双腿微微一踮，柔软醉人的唇在他的脸颊上停留。随后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声量极小，小得只有他听得见：“这样，算不算答应了？”

肯尼的音乐厅阳台，刹那间有种甜丝丝的爱在空中弥漫……

方启轩精神饱满地踏入专用电梯，脸上时不时有如沐浴春风般温和，不再像平时般酷脸示人。墨镜底下，是温柔的眼神。没人发觉，但他懂。美好的一天，美好的人生。即使当了那么多年的发光体和众人追捧的方总，他还是第一次觉得人生那么值得他珍惜。

“潘毅，恢复殷总监的位置。她今天会回来上班。”他用命令的口吻和身旁对他鞠躬尽瘁的助手说。

潘毅瞪大双眼。没想到只需一天，殷子琦只需一天就轻而易举地回到大家梦寐以求的位置。那就表示他俩冰释前嫌了。他想想昨天两人拥抱的画面，一切像是冥冥注定了般。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方启轩坐在办公桌后的名贵黑椅上，脑海里闪过那笑容满面的倩影。该死！还没到二十四个小时，就想念她了。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举止间还是无可压抑地露出男人有型的气息。

“启轩。”一把娇柔的声音在他埋头的时候响起。梁雪仪一脸苍白，想必睡得不好。昨天惊心的一幕她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看在眼里。殷子琦回来了，果然便是宣判她死刑的时候。

“上班时间，请叫我方总。”他无法再忍耐眼前的女人仗着自己比别的女人了解他的家事来倚老卖老，故作亲密。以前，他自己觉得刺耳。而如今，他居然是想到另一个人的感受。他在乎，所以不能让那个她误会。

雪仪知道此行是自取其辱，但她惯了他的冷漠，再一次的受伤，也许真的不算什么。

“方总。”她咬咬下唇，继续：“你还在为资金的事生气吧！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急着说话，舌头差点因说话的速度而打结。束手无策了，但只要她有在的一天，她还是得阻止殷子琦走进他的心里。

“从今开始，别再踏入汇丰一步。”他好不容易抬头瞄她一眼，却说出更让她傻眼的话。说罢，视线又离开那眼泪已簌簌而下的脸孔。

“是阿姨当初自己叫我来的！”她不甘心！她明明就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怎么还是没能在他心中占上一个位置？

“你爸爸、我母亲那边我都交代了。我说话不要说第二遍。”很明确的赶人。那一刻，她有感自己像牛羊，被人赶出农场。

心，像“碰”一声着地，碎得满地。

殷子琦准备踏入总裁室时，碰巧遇见满脸犁花泪的梁雪仪，还在哽咽着，心里虽疑惑，但没多想。双脚很稳扎地站在那道重重的门前。这是她阔别汇丰数个月后首次见到“总裁办公室”几个大字。以往，明明觉得很刺眼的，现在再看到这些，居然觉得心头暖暖的。

她轻轻地踏入办公室，不作任何声响。以她的重量，此举简直易如反掌。眼前的男人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文件，显然没发现到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她的存在。她调皮地斜着头打量那俊美的轮廓。从顶部看下去，只看见他浓密的眉毛和黑漆漆的睫毛微微颤着，像在思考什么而费神。

谁说认真的女人最漂亮的？照她说，认真的男人才俊美得危险！

“方总。”她轻轻把文件放在他由意大利专属设计师打造的黑色办公桌。

那把声音，有别于梁雪仪的娇嫩，多了一股自信和绝美的悦耳。他把目光移开文件，脱俗得犹如莲花的倩脸映入眼眶。

“请把这个过目了签字。”她说道，语气正经八百。

他没多说，优雅地提起钢笔在文件上潇洒地划上几画，签了字。殷子琦接过文件，说声“谢谢”便转身。

他哪肯罢休，一个凌空跳离椅子从她身后揣了一把她细而幼的手臂，漂亮的一个旋转，一股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那么快就想走了？”他暧昧地低头看着她。那苹果脸红扑扑的，原来她也有害羞的一面。方启轩一见，很是可爱，想掐掐她的脸颊，但忍下来了。他怕，真的把她吓坏了。

“工作多着呢。”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于方启轩的近距离，她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像其他女友般理所当然的接受男友的热情，她殷子琦还需要一点时间。不是没有经验，只是太不可思议了。甚至早上上班的时候，她居然还在害怕昨天是场梦，怕方启轩又恢复以往冷酷的模样。毕竟，他太可望而不可及了。

他没说话，举起右手，轻轻地在她脸上抚摸，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别这样。别人看到了，怎么好意思呢？”她还是低着头，没敢看他。

“那可怎么办？我想念我的宝贝了呗。”他扬起眉毛，好笑地等着看她的反应。眼前的女人太太太有魅力了，就连她娇羞、低头的模样都让他欲罢不能。

她这才微微抬头，惊觉他已把脸凑得很近。美仑的五官却流露着微微的倦意。她看了看，皱起眉头，鼓起勇气拿起手碰着他的脸，问道：“很累了吗？”

他不假思索地将手覆上她的手，让它定格在自己脸上。“是累了，多留一会儿，别走。”语气里有一丁点的央求。他真的希望殷子琦能留下来，哪怕多一分钟也好。这女人，就莫名其妙地能纾解他心头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