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物是人非

本就怒火中烧的小叔，在听到村长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吓人，那双望着村长的眼睛，就像快把村长吃了一样，冷声道出一句：“你前一秒说我妈二十多年前为村里干的事，放在古代是要塑像立庙，全村人供着，下一秒又嫌我妈当年拦着大家，挡了大家财路？”

小叔的质问刚起，村长被吓得浑身发抖，连看都不敢看小叔一眼，小叔见到这样的村长，眼中尽是失望与愤怒：“当年要不是我妈出面，你们挖了那位爷的地盘，别说是发财了，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呢，上一次你们种下的因，得到的果我妈一个人替你们背了二十几年，这一次的因果，你们自己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小叔狠狠的瞪了村长一眼，收回目光之时，更是用那余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个被小叔目光扫到的人，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反驳。

小叔摆明了不管这事的态度，抬步就想往前走，可他才走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咯噔”一声，回头一看，竟是村长两腿一曲，直接就跪在了这石头地上。

村长一瞧小叔回过了头，心下一横，也不顾自己村长的颜面了，猛地对着小叔磕起了头来，一边磕头一边还不忘哭诉：“林家老二，你真的不能见死不救啊！咱们村三百多号人的命，可全在你的手里抓着，当年陈贵兰婶子能救大家一回，你就大发慈悲，救救大家第二回吧！”

本就怒意十足的小叔，在听见村长这话的刹那，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的意思，是我们林家欠村里的？村里人的命是命，我们林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第一次你们挖那块地，不知道里面有啥，我妈替你们担了，这一次，你们明知道里面埋着的是什么，却还要去动，也要我来给你们擦屁股吗？”

小叔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听的在场众人一愣一愣，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也不知道是被我小叔的话气到了，还是觉得十分羞愧。

村长一听小叔这话，急的都快哭了，那磕头的频率更是快到额间都磕出血来了，还不敢停：“咱村不比别的地儿，全村人种的地都靠天吃饭，要不是今年大旱收成不好，我们也不至于会把心思往那墓上打，本以为二十多年过去了，那里面的东西早被陈贵兰婶子降服了，谁能想到，这一碰就出了事儿……”

“穷就该去挖人祖坟？不能想点别的法子去赚钱吗？人家的祖坟就该给你们挖了？”小叔冷声呛了回去。

却不想，村长竟用那艳羡的语气反问小叔：“林莫一，咱们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村里能有几个人像你这么命好，能考上大学离开这里？这种风凉话谁还不会说了？”

俗话说得好，人穷志短，村里到现在还能这么穷，也不是没有理由。

小叔在听到村长这话，气的一个转身就想离开这里，连和村长辩论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可这村长一见小叔要走的态度十分坚决，竟猛然变了个嘴脸，对着小叔背影，恶狠狠的道出一句：“二十多年前，你妈替村里镇压了墓里的东西，二十多年后他现在开始闹事了，你以为单凭一句不想管，那里面的东西，就能不记这个仇，摆脱关系了？”

“我告诉你，林莫一，做人嚣张也要有个限度，别以为你上过个大学，就能在我们这些乡亲面前横起来，这事你想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我们村里人要是死了，也会拉你这个垫背的！”

小叔的脚步忽然一顿，面带笑颜的轻轻转过了头，用那极其平和，又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反问村长：“你在威胁我？”

村长似乎根本没想到，小叔的反应如此淡然，自己反倒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卯足了劲，对小叔放下了狠话：“威胁？我们全村人的命都攥在你的手里，我敢威胁你吗？反正咱们村里出了事，谁都逃不了，第一个死的是你妈，第二个是村支书，下一个就算不是你，也会是你那宝贝儿子和你大哥那有人生没人养的女儿林小唯！”

小叔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为了全村人，用那羸弱的身体背了二十多年的因果，到头来没人记得也就算了，这些受她恩惠的人，到头来竟然诅咒她的后辈。

斗米恩，升米仇，在利益面前，人性果然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村长，随后轻轻扬起头，扫视了一眼站在四周围观，一脸愤怒的村民们，好像此刻的他，若是不出手相帮，便是全村的罪人。

忽然，他笑了，从一开始的轻笑，变得仰天长笑，笑的连眼泪都落了下来，不知是在为自己此刻的处境哭泣，还是为了曾经用用尽一生守护整个村子，尸骨未寒却无人问津的母亲而感到悲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如此，可我不是我妈，不会替你们扛下这一切，谁种的因，谁来担这个果。”

小叔缓缓的开口，语闭之时，连村长与四周围观的村民作何反应都不想再见，便失望的转身离去。

村长一见威胁对小叔竟然没有用处，哪还有方才的架势，根本顾不上从地上站起来了，迫不及待，连滚带爬的追上小叔，想要阻止他离去，却在爬到小叔身后，仅一抬手的距离，就能抓到他之时，忽然退却了。

当时的我，不明白村长为什么没有再上前一步，很久以后的我才知道，村长这是怕了。

一个在我奶奶担下重担，被气的少小离家，十年后归来，考入大学功成名就的男人，若是被逼急了，村里还没倒霉，他就要先倒大霉。

回家的路上，小叔一言不发，老头叹息连连，似乎二十多年后，这才明白了我奶奶的用意，明白自己误会了我奶奶二十多年，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即将走到我奶奶灵前的时候，我这才鼓起勇气，问小叔：“村里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

谁曾想，小叔对我苦涩一笑：“他若不仁，我便不义，可这是你奶奶用尽一生守护的村子，若我当真与他们怄气，置之不理，我想，你奶奶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说完这话，小叔忽然走到了奶奶的灵前，双腿屈膝，重重的磕下了一个响头：“妈，你这辈子没有守护好的东西，我就是用尽生命，也会替你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