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纵使遗憾

“但是这里也没有第二条路了。”

龙碧鸳答道，随后从一旁拾起了一颗小石子，一个用力，远远的朝着前方抛了出去，只十分沉闷的“噗通”一声，石子像是落进了一方深不见底的水潭。

我们两个望着前方，齐齐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出声问她：“我记得你之前在水石里见到的场景，是一处像是古城一样的地方，被淹没在了水里，会不会就是前面……”

哪曾想，我的话音才刚落，龙碧鸳轻启朱唇正想回答，整个洞穴里忽然传来“轰”的一声，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空出世了一样，我们俩人一个没注意，直接被震的摔倒在地。

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空气的温度，几乎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升温，一片红色的霞光从远方那本该深不见底的水中缓缓亮起，好似水下有什么东西正要出来，就连弥漫在洞穴里的水位都提升了不少，本来只在我们脚下的污水，瞬间攀升到了小腿。

“不好，前面肯定出问题了，我们先出去。”

龙碧鸳拽着我连忙朝后奔去，谁曾想前方不远处就是之前结出花儿的地方了，一道不知道从哪儿落下来的铁门，直接将我们的退路封死。

“该死，之前怎么没有门？”我愣了几秒，一边骂道，一边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将这扇门推开，却发现这扇门沉的厉害，即便是我和龙碧鸳使出了全身的劲儿，都未曾动过分毫。

隧道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就连那步步紧逼，步步蔓延的水位都开始散发着热气，好像这些水再要不了多久，就要沸腾了一样。

我在铁门的周围不断摸索，想要在水位靠近我们之前找到能打开铁门的按钮，龙碧鸳则拿出了匕首不断撬动着铁门的缝隙，想将这个门撬开。

时间过去的很快，眼看着水位已经靠近了门边，我和龙碧鸳依旧没找到丝毫的办法，那道蕴含在水里的霞光，反倒越来越惹眼，越来越炙热，好似再要不了多久，水下的东西就会冲出一样。

我们俩人全都紧张得不行，龙碧鸳更是拿出了水石，想将这里的温度先降下去，不然没等到这里的水位把我们俩淹没，就是氧气都能先一步被水蒸气给耗光。

可就在她祭出水石的那一刹那，前面的霞光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忽然骚动了起来，本该被水石压制下去的水面，迅速沸腾了起来，即便是只到我和龙碧鸳的脚踝，依旧把我俩烫的双脚根本无处安放。

“你说，前面那道霞光，会不会就是在之前在水石里见到的火石？”

龙碧鸳轻吸一口气，看向我问道。

“很有可能。”

“可我们之前在外面闹出的动静那么大，这个隧道也进出了几次，火石都没有骚动，怎么现在就像是要突破什么封印了一样？”

我的话音才刚落，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和龙碧鸳抬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喊出了一个名字。

“宁涵之！”

通过我和龙碧鸳之前的几次试验，外面那些从尸体里长出的红花，只追活人，宁涵之不老不死，算不算活人我不知道，如果不追活人，他又没像龙碧鸳那样手贱的划破尸体，快我们好几步找到火石，能触发一些东西还是很有可能。

只是……

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前面是热气腾腾，深不见底的一汪污水，后头是沉重的铁门，虽然能看见那抹霞光，却也无法估算它距离我们多远。

就算猜到宁涵之很有可能就在火石的边上，我和龙碧鸳也过不去啊！

想到这里，我的念头忽然一闪，“对了，五块神石之间不是可以相互感应吗？你现在再试试感应一下火石，看看它现在周围的环境是怎么样的，反正我们这后面的铁门也打不开了，要是宁涵之在那边，我们不如放手一搏！”

龙碧鸳正想将飘浮在半空中的神石握入手中，一道惊天的爆破声却在这时忽然响起，我只感觉自己的腰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入了一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爆破声的余威震出数米，直接坠入了前方那滚烫的水中。

炙热的污水包裹着我的全身，我只感觉自己就像坠入了岩浆似的，明明只要踮起脚尖就能在水中站立，浑身上下却疼的像是丧失了全部力气，我只感觉一股又一股滚烫的东西，从我的鼻尖呛如肺里，就在我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散发出一股冰凉的含义，将我的理智渐渐拉回，甚至将我送上了水面。

“这是……”

“我爷爷留给我的护身符？”

我握着护身符，站在水中愣了几秒，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道十分熟悉，以及龙碧鸳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忽然响起。

“林小唯，我们又见面了。”

“小唯，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这时候，我才发现，那扇我和龙碧鸳无论如何都打不快的大门，不仅被人轻松破开，从外面走来的，是林遥、陈颜落、玉虚道长、以及几名我有些面生的老者。

玉虚道长身上有一半的蛟龙之力，又有一半李祐的力量，想要对付龙碧鸳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几个人……

按理说不是有仇吗？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聚在一起？

“就是她，林小唯，林家不知道上哪儿冒出来的旁支，害死了我们林陈二家的几位长老！”陈颜落连忙上前一步，用那略显得意又不失伶俐的声音指着我骂道。

“我……”

我正懵的想要为自己辩解，却见他们身旁的几位生面孔老者直接上前一步，朝着我冲了过来，龙碧鸳更在这时，对我喊道。

“他们进来的那一刹那，我通过水石看了，宁涵之就在水下，你下去找他，找到他你就安全了！”

卧槽？

下水找他！

宁涵之不是常人，能在水底畅游，我他妈做不到啊！

在这几位老者逼来的刹那，我连忙朝后跑去，也不知道脚下猜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朝下一摔，直接没入了水中。

这次，我都做好了被呛的准备，却没想到，一个无形的屏障，忽然出现在了我的四周，就像一个天然的保护壳一样，保护着水中的我。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屏障，竟然是从我爷爷送给我的护身符中出现的……

我曾经一直以为，这个护身符只是保平安用，难道说，它还另有她用？

水底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前方似乎有什么光芒在折射，身后则有几道像是激流一样的东西追着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

极有可能是陈颜落他们带来的帮手。

我拼了命的朝着前方的光芒游去，这个护身符里散发出的力量，就像是能感应到我的想法一样，竟配合着我，迅速带着我突破了水下的层层障碍。

越往前游，水下的一切便愈发清晰，正如龙碧鸳之前看到的那样，水下是一座被淹没的孤城，前方不远处，一颗像是被许多东西捆绑着，禁锢着的火红色珠子，正不断的在水中挣扎，似乎是想要突破封印。

一名伤痕累累，却不失风韵，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的男子，定定的站在一旁，望着这枚珠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来的动静，他忽然变得有些警惕，直到转过头，见到我的那一刹那，他才将警惕放下。

“你……”

见到男子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有些发烫，喉咙哽咽的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与云深分别起，我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在想念他，想着重逢，想着再次相见的哪一天。

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与他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情形，这种情况相见。

况且，我和宁涵之，龙碧鸳此行的原因，就是云深在前方替我们挡下了李祐和他的千军万马，才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给了我们这么一点儿，能快人一步来找火石的时间。

云深他……

怎么会？

怎么会比我和龙碧鸳来的还早？

“音儿……”

他的声音响起的刹那，我的脑子更是一嗡，犹如五雷轰顶般，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刚刚喊我什么？”

我将那股泪意憋回，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变得有些语塞，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么多年，我差点忘了，林音儿早就死了，你是她，你也是她，你是她的来世，但我不能把你当做她。”

“你今世叫什么名字？”

“林小唯。”

“很好听的名字。”

“你……云深你怎么了？”

听到我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愣了几秒，望着我的目光，就像是透过了千年一般，眼中尽是无法言语的故事。

几秒后，他用那既欣慰，却又似乎带着惋惜，带着五味杂陈，带着失落，带着太多太多，无法理解的情绪，长叹了一声，道。

“看来，你已经见到了我的魂，我的魄，那我这抹死死守着肉身的残念，再留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过，这千年来，我还是做了一件事，能让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存在。”

“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快，找到了让这肉身起死回生，让我的魂，我的魄，我的灵识重新拥有肉身的办法。”

“小唯，你能在我离开之前，给我一个拥抱吗？”

我望着云深的残念，愣愣的点头，刚想给他一个拥抱，他却忽然一个转身，直接扑向了正在挣扎着的火石，于火光之中，对我留下一句。

“把这枚火石带给云深，他就能重塑肉身，为了一抹执念，飘荡了千年，我累了……”

不过几秒中的功夫，我明明已经抓到了他的衣角，只要再多一秒，就能给他一个拥抱，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忽然放弃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云深的这抹执念，离开灵识太久，亦如林音儿的那抹执念一般，已经生出了自己的神智，只是林音儿的那抹执念太恶，成了邪念，他则一直保留着云深心中的善。

但，无论再善的“人”，当知道自己不是自己，只是一抹执念，却又继承了主人的一切记忆，甚至要亲手了结自己的时候，都会生出一抹恶念吧？

他想要我一个拥抱，却又害怕真的得到了这个拥抱，他会无法大度的为了成全云深，为了让云深重塑肉身，牺牲自我，所以才选择了与我擦肩，留下一抹遗憾。

就在执念带着云深的肉身冲进火石的那一瞬间，火石猛然冲破了封印，直接吞噬了这执念和肉身，随后地动山摇，整个四周都像被燃烧了一般，弥漫在四周的污水被瞬间蒸发，整个空间，就像被扭曲了一样，要不是有爷爷留下的护身符作为保佑，我整个人都会被这股力量直接卷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是周围水下古城的模样，彻底被这股力量席卷成了残垣断壁，火石就像认得我一样，安静的从空中落下，落入了我的掌心。

我紧握着这枚火石，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一片狼藉，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

我该怎么办？

是拿着火石去救龙碧鸳，还是去找比我们先下来的宁涵之？

“哒……哒……哒……”

“哒……哒……哒……”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我身后响起，回头见到宁涵之的那一刹那，我正欣喜若狂的想要喊他，却在下一秒，忽然有些发愣。

“你在这里看见我，还拿着火石，不觉得惊讶吗？”

“还是说，你刚才一直躲在旁边偷看？”

宁涵之走到我面前，沉默了几秒，道。

“这里曾是闽越时期的一座古城，城中有座庙，相传庙中的一方水潭下，一直埋藏着一件能让人富可敌国的宝贝，许多人都把这当成传说，一名从外地来的乞丐，却当了真，连夜将那口水潭挖开，竟然真从水潭底下得到了一个散发着花香，发烫的木盒，木盒里有一枚火红色发烫的珠子，还能喷火。”

“乞丐拿着珠子表演绝技发了财，却也把盒子里比瘟疫更可怕的东西带了出来，一开始，是买盒子的当铺死了好几个人，没过多久，这些死了的人身上竟然开出了一朵朵争奇斗艳的花来，随后，这些尸体就像诈了尸，全都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但凡被咬到，被花粉，花汁沾到的人，就会在几天内死去，变成他们的样子。”

“起初，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人发现，最早死的那些当铺伙计，全都接触过乞丐当出去的那个盒子，他们才发现这事和乞丐有关，威逼利诱下，乞丐才供出了真相，这些东西，是他从庙中的水潭挖出来的，却不知道水潭底下埋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贝，而是封印已久的病毒，就算大家现在知道真相，也已经来不及了，城里的人死了大半，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势，愤怒的人们将乞丐乱棍打死，最后还是一名路过此地的高人，想出了一个主意。”

“既然这枚珠子能够封印病毒数千年，必然对这病毒天生克制，若将整座城市，连同已经被感染的尸体和活人都淹没于水下，建一阵法，以这枚珠子为阵眼封印，自然能还大家一个太平。”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地方。”

宁涵之的答非所问，是我没想到的，我更没想到，他只比我早进来了那么一会儿，竟然将这整个地方的来龙去脉，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现在紧要关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正想开口，他却又道。

“只要将这枚火石带离这里，整个地宫都会坍塌，病毒也失去了天然的屏障，会被我们再次带出去。”

我愣了几秒，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把火石留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

“这枚火石，刚刚吞噬了云深的残念，是他重塑肉身的希望，也是我们对付李祐的一个希望。”

“我知道。”

“那你……”

“我刚刚见到了云深的残念，也听到了他和你说的话。”

“林小唯，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记不清上一世的所有事情，只记今生，可以没有那么多烦恼。”

“你这话，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

我被宁涵之说话的语气弄的有些害怕，忙后退了一步。

“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我知道自己是林音儿转世还是吓了一跳，是不是残念不说，你和云深准备一直瞒着我？”

“你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一直害怕自己成为林音儿的替代品，我和云深不说，让你自己去找真相，对你来说是好事。”

“所以呢？”

“这个比瘟疫还可怕的瘟疫，很有可能就是随着这五块神石，从云深他们那个世界掉落过来的，所以火石可以压制它，你和龙碧鸳有水石在身侧，即便沾上了那些尸体里的东西，也安然无恙。”

“而我……也算是和木石有渊源，身上有这五块神石的气息……”

宁涵之的话说到这，我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正要打断他，却被他拦下。

“你让我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