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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赋

岳月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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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压根不觉得这个姓陈的商人真能带来什么好东西。

苏叶却好奇道:“皇上看看也不迟,若是敢欺骗皇上, 他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皇帝想想也是, 一般人哪敢骗到他头上,还主动跑到自己跟前来,指不定真是个好东西:“那就见见, 李玉, 让人进来吧。”

这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 干瘦干瘦的, 颜控的皇帝多看两下都觉得伤眼睛:“你叫什么?”

来人扑通跪下答道:“回皇上, 草民陈世元。”

他又把背着的布包翻开, 从里面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紫色根茎:“这是草民要献上的金薯, 是草民的先祖在前朝的时候因为船只意外流落到一个岛屿上发现的。味道甘甜, 又容易长,是当地的主食。于是先祖就带回来福建后试着种植,发现金薯不挑田地, 即便是荒地也能种, 亩产极多。”

李玉用帕子接过这个金薯呈上, 皇帝只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 苏叶却凑过去一瞧。

哦豁, 这不是番薯吗?

她还以为大清早就有这个, 原来还没推广开去?

皇帝见苏叶好奇, 还问了一句:“你说这个能亩产千斤,为何直到如今才说出来?”

先祖从前朝带回来的,这起码种了两代人才呈上吗?

陈世元满脸苦涩道:“先祖道此物能救世人, 种下几年收获后除了留种, 其余都向附近周边推荐。可惜此物看着不起眼,吃多了会腹中胀气,更可能有所不雅。贵人们不喜欢,也就村民们实在没有吃的才会种一点。”

苏叶却是听明白了,红薯吃多了会发屁,贵人们当然不喜欢,他们有更多的选择,何必挑个会出丑的食物?

贵人不喜欢,村民种下后却卖不出去,当然也不乐意种,最多种一点自家来吃,不会大规模种植,自然就很难推广出去。

陈世元看着风尘仆仆的样子,苏叶就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从福建一路推荐这作物过来的?盘缠怎么办,都是你自己掏的,这金薯可卖出去一些了?”

隔着屏风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陈世元低下头,明白这是宫里的一位娘娘,便赶紧答道:“草民家中行商,略有薄产,每年有余钱后就会带着金薯四处奔走。乡绅们大多为了好奇会买下一些,草民就会亲自教农户如何种下。”

苏叶心里感慨,这人真了不起,自己掏钱到处推广,还亲自教导如何种植,简直是手把手教导解决饥饿的密码,可惜看样子他卖出去并不多,不然也不会穿得如此普通了。

还每年有余钱才出来,估计家里也没有积蓄的。

能做到这个地步,显然陈家先祖认定此物能救世人,陈世元又遵从先祖的遗愿一直奔走,实在是大善人了。

能坚持一两年就算了,看陈世元的年纪,估计十几年都有了。

苏叶又一问,果然陈世元自父亲十五年前因为意外摔断腿不能走动后,就接过了这个差事的。

皇帝嫌弃地看着那个所谓的金薯,瞧着普普通通不起眼,这东西真能亩产千斤?

苏叶就笑道:“能不能让陈先生教人种下,若是可以,灾民也有奔头了。”

她又问起陈世元:“你说说这东西在北边种怎么样,在南边种又是如何的?”

陈世元一听就明白这位娘娘是有意帮忙,急忙详细答道:“回娘娘,金薯在北边是一年一熟,可以跟大豆轮流种。南边一点可以两年三熟,更南边比如草民的福建地方可以一年两熟。不管是旱地、水田,还是山丘都能种。”

皇帝终于来了一点兴趣,毕竟山东如今干旱,旱地居多,若是这个金薯真的能种,一年一熟却产量大,灾民的口粮就有了。

只是他也把难题踢到了陈世元身上:“你该知道,要灾民不种麦子不种大豆却种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金薯,他们未必愿意,朕也不能强迫他们种。要是你能说服灾民种这个,收获真如你所言能亩产千斤,朕就会下命让各地开种此物。”

陈世元激动地满脸红晕,只要皇帝给机会,他就有可能成功:“是,草民遵旨!”

苏叶对他有几分同情,皇帝摆明是半信半疑,又不想费神去说服灾民种这个,于是就一股脑交给陈世元去苦恼了。

灾民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毕竟他们如今开荒就为了口粮,鬼知道这个金薯是不是真的能种出来。

要不能的话,他们一年的辛劳就白费了,谁敢冒险啊!

没有收获,那么他们明年就很难活下去了。

皇帝东巡,今年还会顾及几分,明年就未必了。

赋税今年免了,明年也不一定啊!

种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错过了一年,明年他们怎么办?

苏叶让小应子留意了一下,果然陈世元是到处碰壁,压根就没灾民愿意搭理他。

还有灾民觉得陈世元是骗子,就为了忽悠他们种这个奇怪的东西,险些把人打一顿!

幸好傅恒带兵巡逻的时候经过,顺手救下了陈世元,不然他怕是要被灾民打得鼻青脸肿的。

苏叶都以为陈世元会退怯,谁知道他是越挫越勇,每天都跑去跟灾民聊天。

时间长了,灾民习惯了陈世元唠叨,没再打人,就是不搭理而已。

有几个年纪小的还喜欢陈世元说起各地的趣事,从中夹杂着陈世元给乡绅种下香薯后丰收的事。

他说起来的时候手舞足蹈:“乡绅们也不敢冒险,只种下一小片田地,谁知道上面看着普普通通的,挖出底下满满当当全是香薯,省着点吃就足够过一冬了。”

几个半大小子听得入迷,真能种出那么多来吗?

一个年纪大的老叟就忍不住讽刺陈世元道:“你骗不了大的,就来骗小孩子家家,也太缺德了吧?”

陈世元被骂也不恼,而是认认真真答道:“我没骗人,先祖当年发现这个东西的时候如获至宝,带回来后让村里快饿死的村民都能吃饱,种下后第二年家家户户再不怕饿死人了。先祖只希望以后其他地方都不会有人饿死,他走不动后就由我爹接了过去,我爹走不动了就由我来接。”

“先祖说可能穷尽几代人也未必能彻底推广出去,但是却不能不做,毕竟是能叫这片土地上再没人饿死的大好事。”

“先祖曾道海里被冲上岸的鱼儿无数,扔回去也只是杯水车薪,却能救一条是一条。难道因为不能救起全部,就直接放弃不救了吗?”

陈世元这十几年遇到的冷眼实在太多了,对老叟不咸不淡的讽刺并没有太大的愤怒。

起初他不是不难受,而是有一天有人愿意尝试,收获后那个带泪的笑容让陈世元更动容。

所以不管多艰难,陈世元都愿意试一试。

于是听闻皇帝东巡到山东,他在附近就立刻赶过来了。

老叟看着陈世元,沉默半晌道:“我得了一块不大的荒地,全家就剩下我一个,我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就来试试你这个金薯。”

陈世元不可置信,接而欣喜若狂,连连拱手道:“多谢老人家,金薯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叟明白很多人已经被陈世元说动了,只是不敢尝试。如果真是好东西,错过就可惜了。如果是骗人的,就他一个受骗也没什么,总归比其他人跟着一起饿死来得好。

他年纪大了,也没多少年能活,能为小辈们试一试这个东西也好。

如果是个好东西的话,小辈们也能多个活路。

苏叶没想到陈世元真能说服灾民种金薯,虽然只有一个老叟点头了,其他人还在观望,然而陈世元显然已经说动他们了。

很多人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冒险罢了。

她想了想就跟皇帝提出道:“正巧臣妾那里有铺面的分成暂且没用处,不如就给陈世元作为灾民愿意种金薯的补偿。每个人不必给太多,够口粮就行。哪怕种不出来,也不至于损失什么,还坏了明年的生计。”

皇帝挑眉:“你看来很相信陈世元,觉得金薯真是个好东西?”

苏叶不但见过还吃过,当然知道这东西出产有多少,又能让多少人吃饱。

然而这些她都不能跟皇帝说了,却忽然听皇帝道:“魏贵人也送来一份菜单,说是用金薯做的,好看又美味。御医和御厨都看过,御医认为金薯无害,只是一时不能吃太多,御厨打算做一做看看。”

皇帝当然不会冒险试吃,多的是试吃的人。

御厨就让杂工先试,然后是太监,再是侍从和宫女。

一个个试过去,味道没话说,吃了之后饱腹感也可以,而且有甜甜的味道在里头。

对贵人来说糖不算什么,这些伺候的宫人吃得也多。

但是对一贫如洗的穷人来说,糖就相当难得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尝不了两次,自然稀罕的。

这么个稀罕的东西就能种在贫瘠的土地上,贫农们知道还不疯狂种了?

然而水稻和小麦才是主食,这些绝不能被番薯彻底占掉的。

皇帝允了苏叶出钱给陈世元作为补贴,让开荒的贫民愿意挪出一部分田地来种番薯。

如果皇帝来出这笔钱,等于是他表明要大规模种植番薯,那就事与愿违了。

番薯再好也绝不能占了良田,于是皇帝下命只有荒地才能种,还特地让李玉送来一个锦盒。

苏叶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银票。

虽然明面上是苏叶给的,其实到头来还是皇帝出钱。

他哪能真让苏叶出这笔钱,毕竟这也是利国利民之事,没道理让她来破费。

苏叶就笑纳了,转头就让人送给了陈世元。

当然她也让小应子盯着,别是这补贴没进灾民手里,而是进了陈世元的口袋。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预先发现。

不然灾民种了香薯,承诺的补贴没给,他们一慌神可能就半途而废。

自然小应子在,也能证明陈世元的清白。

别是有些心怀不轨的灾民收了补贴,转头就凭空无线陈世元没有给,还煽动其他人来抢。

就陈世元那个小身板,哪里是那些多年务农的灾民的对手?

分分钟灾民几个拳头下去,陈世元就得玩完了!

皇帝回头才得知苏叶的安排,毕竟小应子就是皇帝的人,虽然听苏叶的话行事,却也会事事跟皇帝禀报。

苏叶也是知道的,反正她做事坦坦荡荡,也不怕小应子告诉皇帝。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对他是毫无秘密。

因为苏叶心里没鬼,从不心虚,做什么都乐意让皇帝知道。

皇帝对这个安排相当满意,又觉得苏叶颇为通晓人心。

确实没多久之后,就有几个高大的灾民诬陷陈世元说给钱其实没给。

其他人有些看见了却不敢出来作证,害怕被连累被打。

陈世元是百口莫辩,幸好有小应子在,他带着几个侍卫过来,指着手里的名单道:“你们那天拿了钱就画押了,如今收了钱就不认,还想讹诈陈先生。来人,把他们拿下!”

几人还要嚷嚷,小应子带来的侍卫直接就把他们的嘴巴堵上了。

小应子还扬声道:“这些人平日就是二流子,懒得种地,却眼馋陈先生手里的银钱,就想到这个法子来诬陷强抢。这些钱都是贵人心善,给其他人种金薯用的,这一抢其他人就没了!贵人们也发了话,谁不愿意好好种香薯,那就把钱还回来,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走,就不留人了。”

人走了,开的荒地就要便宜别人了。

要是没开荒的,承诺开的田地也没了,当然不乐意走啊。

如今山东到处闹灾荒,他们还能逃去哪里,哪里还能平白得一块田地?

皇帝承诺了,谁开荒的田地就属于谁,灾民们自然积极开荒。

而且这里有侍卫在,也不必担心别人会抢了自己的粮食和田地,算是个安乐之处。

灾民们逃出来,就是为了找个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

难得这里如此之好,谁愿意走啊!

小应子看了一圈,没人要走,就满意地点头道:“你们的运气不错,正巧陈先生献上香薯,贵人们也想看看究竟能不能种才叫你们得了便宜。若是你们不乐意,多的是其他灾民想加入进来。”

荒山是有限的,哪怕他们拼命开荒,也不可能容纳更多的人。

这一批进来了,其他的就进不来。

他们要是走了,别人就能进来,外头的巴不得这些人离开呢!

原本有几个灾民还觉得侍卫们手段凌厉,是不是担心那几个人说出什么真相来。

如今听小应子说的,不少人面面相觑,开始怀疑这几个人是不是外头混进来或者收买的,想闹腾起来讹钱,又或是吓唬他们离开?

要真信了这几个人的鬼话,他们真走了,那就没后悔药能吃了!

灾民看没热闹就渐渐散开了,陈世元连忙给小应子拱手感谢:“多得这位伴伴,不然草民就要倒霉了。”

他手无缚鸡之力,被几个人来个几拳头怕是受不住的。

小应子摆摆手解释道:“这是贵人的吩咐,陈先生好好办事,要是真能把荒山开垦出来,香薯又有收获,就不算辜负了贵人。”

陈世元知道小应子是在那位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必然是娘娘的吩咐,顿时朝着行宫的方向好好行礼感谢。

小应子回去跟苏叶一说,她便点头了,转头也跟皇帝提起:“陈先生嘴皮子还好,小身板受不了别人几拳,还得有人盯着点儿才行。不然臣妾真担心他差事没办好,回头就被打得缺胳膊缺腿的。”

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也得继续往前走不能再耽误。

放任陈世元一个留下,苏叶真担心她没几天就要收到这人被打死的消息。

皇帝也听说陈世元险些被打的事,就让傅恒留下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护着陈世元,便领着皇太后和后宫嫔妃浩浩荡荡往泰山去了。

到了泰山下的行宫,皇太后便领着宫妃们去拜泰山娘娘,她自然是盼着皇帝平安康健,又能多子多女。

皇后只想二阿哥和三格格平安长大,高贵妃也是低头虔诚跪拜。

苏叶跪在两人身边,看着面前的碧霞元君,心里希望大阿哥和四格格一切都好。

仔细想想,她似乎一直压根就没想着回去。除了刚穿越过来的慌乱,渐渐苏叶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

时间长了,苏叶感觉自己仿佛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

毕竟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爸妈早就离婚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苏叶在这里反而因为大阿哥和四格格,更有归属感。

若是离开的话,她哪里能舍得?

苏叶想了想,又祈求泰山娘娘能保佑她长寿一些。

另一边的愉嫔和嘉嫔心里都是盼着能有孩子的,两人添了一大笔香油钱,出手都十分阔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嘉嫔笑道:“妹妹出手如此大方,看着这愿望不小?”

不然愉嫔怎么会给那么一大笔的香油钱呢?

愉嫔也笑道:“姐姐瞧着不也是如此?”

都给那么多香油钱,不过谁给的更多呢?

嘉嫔看了下登记的小道长,想要看看愉嫔给了多少香油钱却被婉拒了。

小道长行礼道:“贵人们不管给多给少,都是一份心意。”

心意不分轻重,香油钱就更不分多寡了。

他摆明是不让嘉嫔看,这话又有理有据的,总不能嘉嫔想看愉嫔的心意究竟多少吧?

要比她多了,嘉嫔又不可能重新再给一回,索性就此作罢。

嘉嫔扭头见魏贵人站在一旁,没有跪拜的意思不由挑眉诧异:“怎么,魏贵人特意上泰山来却不敬碧霞元君吗?”

魏贵人连忙摆手道:“不是,妾只是看呆了,这就过去。”

她在苏叶身边跪下没一会,看苏叶起来,魏贵人也跟着起来了。

苏叶瞥了魏贵人一眼,这人估计是无神论者,看表情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何必跟着进来呢?

她感觉人哪怕不信,也得敬着,进人家门口打个招呼不是挺正常的吗?

魏贵人看样子是连招呼都不乐意打,要不是被嘉嫔眼尖看见,估计早就偷偷溜出去了。

苏叶转头出了去,上台阶站在高处的平台看着远处的远海,只觉得站在云端上,实在美不胜收。

高贵妃被宫女扶着上台阶,气喘吁吁的,香汗淋漓。

见苏叶面不红气不喘的,高贵妃羡慕坏了:“你走得真快,是没见魏贵人匆忙出去的样子,仿佛被什么吓着了。”

苏叶诧异地回过头来,她懒得看魏贵人就上来看云海,谁知道还有后续?

“刚才我见她没什么不妥之处,被什么吓着了?”

殿内就没几个人,她记得自己出去后,嘉嫔和愉嫔在后头也走了,皇后更是在苏叶前头走的。

皇太后有些累了,皇后正在她身边陪着呢。

高贵妃看周围没人,只有两人的心腹宫女在,这才开口道:“我也不清楚,魏贵人看着似是火烧眉毛一样,瞧着心虚得不行,你这一走,她就心急火燎跑了出去。”

苏叶更是惊讶,泰山奶奶满目慈祥,居然也能把魏贵人吓着吗?

指不定魏贵人真是心虚,疑神疑鬼把自己吓到了。

高贵妃看着云海赞叹道:“这里真漂亮,亏得你知道此处。我远远见你来这边,要不是好奇跟着来,就要错过美景了。”

苏叶曾经来过泰山一次,这平台还不算高,若是以后还能修得更高一些,就能看见更多的云海了:“我也是四处走走,忽然发现此处,等落日的时候彩霞满天,该是更加漂亮的。”

两人安安静静等了一会,日光逐渐西下,彩霞把云海染成了一片金色,仿佛是金灿灿的祥云一样,实在美不胜收。

苏叶便笑道:“看见这片祥云的人,以后必定福寿双全。”

高贵妃也笑了:“那就承你贵言了。”

苏叶微微出神,想着皇帝要是能一起看就好了。

这次她们这些女眷跟着皇太后到碧霞元君这边参拜,皇帝则是去孔子庙。

皇帝昨晚跟苏叶提起当年入关后顺治帝为了能拉拢文人,就封孔子为太成先师。

康熙帝第一次上孔子庙就三叩九拜,毕竟能让帝王叩拜的除了天地就只有先师孔子了。

既然康熙帝如此,作为孙子的皇帝也不会例外,带着大臣们去拜谒孔庙,祭奠先师。

苏叶后来听说皇帝在孔庙的时候毫不犹豫三叩九拜,然后去了孔子墓前,他却站在原地一直没动,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文人跟着前往,还以为皇帝会接着叩拜,他却直挺挺站着不动,一时面面相觑。

好在一个跟着去的官员看出端倪,命人送来软布遮住了墓碑最上头大成至圣文宣王几个字。

皇帝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才在孔子墓前叩拜。

这事因为看见的人多,这才渐渐传到苏叶耳边,她想了想就明白了。

皇帝身为帝王,如何能给另外一个王叩拜呢?

那个官员还真是深谙圣心,一下子就猜出皇帝的犹豫来,要不然皇帝一直站着不动也是怪尴尬的。

而且在孔子庙他就毫不犹豫叩拜,在孔子墓前却不愿意,这就叫文人们可能背后议论纷纷。

那皇帝在孔子庙就白跪了一番,还没能刷到文人们的好感度。

最有趣的是,听闻这官员还是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子孙孔尚任。

作为孔子的后人上前把孔子墓碑上的字遮掉大半,后边的文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若是换了别的官员这样做,文人只以为是皇帝私下吩咐的,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毕竟孔子后人主动去做,和皇帝吩咐别人去做是不一样的。

孔府原本因为之前龚裕的事不得不变得更加低调起来,如今因为孔尚任这一遮得了皇帝的满意。

于是孔尚任得了皇帝的赏赐,孔家算是再度出现在人前,叫其他同去的大臣羡慕不已。

羡慕归羡慕,却也不会妒忌,毕竟换个人这样做是有风险的。

孔尚任猜中皇帝的心思那是皆大欢喜,要是他没猜中,那麻烦就大了,算得上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大家自然觉得都好,要是赌输了,那么很可能会失去得更多。

苏叶不得不感慨能当官的都是人精,孔家人也不例外。

他们抓住了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又帮皇帝解决了尴尬的处境,实在是聪明至极。

皇帝似是颇为满意,夜里过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浅笑。

苏叶注意到李玉手里的锦盒不由疑惑道:“皇上,这是什么?”

李玉连忙答道:“回娘娘,这是山东学子敬献给皇上的诗赋。”

苏叶不用看都明白,这些学子送来的诗赋肯定是歌功颂德,赞许皇帝有多厉害多伟大的。

她一点都不想看,偏偏皇帝特意带过来肯定就是要分享给苏叶的。

皇帝还是要脸的,这个东西不好给皇后看,给高贵妃也不合适。

毕竟高贵妃的汉学是学得不错,尤其诗词歌赋学得极好,压根就不可能看上这些文人的诗赋。

高贵妃还喜欢瞎说大实话,要她说不好,皇帝心情就不太美了,于是就跑过来苏叶这里。

苏叶面上笑着,心里都想骂人了,只能赶紧让秋夕去传膳。

御膳房今儿送来的是鱼锅,汤底是吊了几个时辰的老母鸡汤,另外有蔬菜和一片片切得薄薄的鱼片。

她挥挥手示意李玉抱着锦盒站远一点,就给皇帝介绍道:“这鱼是刚新鲜钓上来的,御膳房的师傅刀工了得,把鱼片切得薄薄一片,晶莹剔透,拿起来透过鱼片还能看见对面。”

苏叶用筷子夹了一片,这鱼片薄虽薄,却不会薄到一夹就破掉,她把鱼片放进锅里刷了一会就放进皇帝的碗里:“旁边的酱料也是御厨亲手所制,臣妾昨儿吃着不错,味道十分鲜美。”

皇帝并不如苏叶那么喜欢吃鱼,不过见她喜欢,也就顺势尝了尝,点头道:“不错,鱼肉很是鲜嫩。”

鱼肉只刷了一会口感并不会老,入口即化,酱汁更是去掉了鱼肉的腥味,只剩下鲜味。

皇帝动了几下筷子就停下了,苏叶知道他不是特别喜欢吃鱼,另外让人送上了烤鸭。

他们两人都吃得很满意,皇帝似乎也忘记带来的诗词歌赋,没再拿过来让苏叶看了。

只是没几天后,苏叶却听说那些进献诗词歌赋的学子被皇帝赏识,破格开恩赏了功名,就同情其他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

别人辛辛苦苦读书考举,这几人却因为拍龙屁而破格成为举人,简直是走了登天的捷径。

好在皇帝不至于以为这几人会拍龙屁就真的是有才之士了,虽然赏了功名,却依旧在其他举子的末座。

即便如此,已经叫没能考上的其学子好生羡慕了。

谁考举不就为了能一步登天,如今他们只写几句赞许皇帝的话就得了通天之道。

于是不少学子也学着这几人的样子进献诗词歌赋,皇帝一下子就收到了半个船舱,他当然没时间看那么多,就让傅恒和刘统帮忙看了。

傅恒看着头疼,转头就塞给刘统,自个带兵去巡视,美其名是看看灾民种植金薯有什么问题云云。

刘统就惨了,每天一个人对着那么多诗词歌赋,还得从头到尾看不能漏掉。

写得好就算了,大多数还是落第多年的老秀才写的,又酸又腐,才学极为一般,有些诗句还狗屁不通,就为了哄皇帝高兴,实在叫人看得辣眼睛。

刘统捏着鼻子费了好几天才看完,勉强挑了几首还过得去的给皇帝过目。

皇帝这次也给苏叶分享了,苏叶的诗词歌赋虽然比较一般,自己也不会作诗。

但是跟着高贵妃久了,苏叶的审美也提高了不少,一看这些诗句就是平平,不能说好,只能说不怎么糟糕。

她顿时同情这位刘大人,那么多的诗词歌赋里只能挑出这样的来,其他诗词的水平一定叫人一言难尽了。

皇帝对这些诗句也不怎么满意,远不如之前他看见那些,一时觉得刘统可能在诗词上的造诣一般,才会挑出这种东西来。

苏叶想着皇帝不会打算让刘统继续去挑诗句吧,也太为难这位刘大人了。

而且刘统被叫过来是为了赈灾的,不是为了看这些狗屁不通的诗句的。

皇帝这时候道:“听傅恒说,金薯都发芽了。”

不管收获如何,暂时也看不出来,然而陈世元有话说得对,就是不太肥沃的荒地果真也能种。

若是如此,西疆难以种出麦苗的地方是不是也有救了?

每次出征西疆都需要带上大批粮草,就因为那边根本无法屯田。

如果这东西能在西疆种起来,以后粮草就不必发愁了。

苏叶却想着既然有红薯,那么土豆和玉米也该有,这些都是产量高的作物。

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让小应子知会京城铺面的管事找人寻一寻,如果说出来的话,皇帝来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的时候,苏叶要怎么回答?

好在没等苏叶发愁怎么开口,魏贵人却帮忙了。

她派人送了图样给皇帝,说是想起跟金薯一样高产量的作物,是以前在一本古籍上看见的。

因为年纪小看的,印象不深,还是看到金薯后,魏贵人才慢慢想起来的。

皇帝手里的图样苏叶是看了,不得不说魏贵人的画工相当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跟自己这个灵魂画手完全不一样。

苏叶看得出皇帝是半信半疑,可以说比金薯还不能相信。

毕竟陈世元是直接带着金薯来的,能够眼见为实,但是魏贵人所谓的这些就只有图画,仿佛是臆想出来的东西。

苏叶便笑道:“指不定是魏贵人跟着皇上沾了龙气,又上了泰山来,有泰山奶奶托梦给她告知这些。”

皇帝看着她挑眉,只觉得苏叶心善得可以,居然还替魏贵人说话。

魏贵人说的这些要真是有,岂不是要立大功了?

苏叶帮忙去找,到头来功劳都是魏贵人的,岂不是白忙一场?

“你啊,也不必帮着魏贵人说话。这些东西朕会派人寻一寻,若是真的有那是好事,若是没有……”

皇帝余下的话没说,苏叶也能明白。

如果找不到,那么魏贵人就是欺君之罪了。

苏叶一时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后颈,好在她没直接说,不然如今倒霉的可能是自己了。

当然她跟魏贵人还不一样,苏叶要实在找不到跟皇帝撒撒娇,此事就过去了。

魏贵人的话估计很难过去,皇帝不削她才怪!

这位同乡以为找到了财富密码,却很可能是送命密码啊。

魏贵人只以为自己献上金薯一样的高产量作物,皇帝一定欣喜若狂。

谁知道皇帝的反应跟魏贵人预料中截然不同,别说欢喜,甚至压根就不信,回头勉强让人去找一找,大有一副根本不觉得有的样子。

她都恨不得自己去找了,毕竟自己见过,一看就能找到。

如果苏叶在的话一定会说魏贵人想什么呢,现代人看见的都只有果实,没种过地哪里知道没长出玉米的苗长什么样子,土豆苗又长什么样子的?

魏贵人画的就是果实的样子,完全没有苗,显然也是不清楚究竟长什么样子的。

这就难办了,玉米的果实长在地上,长出来的时候还能一眼看见,土豆怎么看?

总不能见天的往地下挖,那要挖到什么时候才出来?

苏叶想了想不能靠人跟无头苍蝇一样去挖,琢磨着土豆这东西仿佛是从外国传进来的,索性让人写信去问尼古拉斯,指不定他那边有线索。

尼古拉斯还真有,写信来邀功,他家里正好有两盆,可以送给苏叶。

苏叶转头就告诉皇帝,还感觉挺神奇的:“皇上,尼古拉斯说他的家乡,这个东西的开花特别好看,花朵有红的粉的白的,是用来做盆栽的。甚至国王的妻子把这花戴在头上做装饰,还叫贵夫人们争相佩戴。”

法兰西的皇后居然用土豆花来做装饰,甚至引领潮流,也是够够的了。

皇帝听着也是一言难尽,对这个东西能不能吃更是怀疑起来:“尼古拉斯没说这东西能不能吃?他们就光是用来看的?”

那么多盆栽那么多花草,居然只能用普通的土豆花,那些洋人的地方如此贫瘠,就没别的花能赏了吗?

苏叶就笑道:“他们不知情正好,咱们可以压价多买一些回来种。”

奇花异草只是用来欣赏,作为食物就不一样了。

要只是花草,西洋人当然愿意卖,只要价钱给得足够多,能把整个国家的土豆花给搬过来。

皇帝便笑了:“要真是这样,回头西洋人知道怕是要郁闷坏的。”

不过他们要真大手笔买那么多土豆花,估计对方也会有所察觉。

苏叶也没觉得能瞒太久,能瞒一阵是一阵,先把土豆多买点回来就行!

于是她派人去让尼古拉斯采购土豆花,做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说是要在宫里放一大片,所以需要很多,价钱好商量!

尼古拉斯最近几年的买卖不好不坏的,也没什么大笔生意,知道苏叶要这个,立刻就回去找表亲了。

之前他们联手卖掉贵族换下的火铳大赚了一笔,表亲就时常写信来问他还需不需要。

尼古拉斯心里苦啊,大清皇帝买了那些之后居然让工匠拆开重新做,如今哪里需要再买,他们自己就能造了!

他不敢告诉表亲,只说那么多很难再有人吃下,几次拒绝自己也于心不忍,觉得亏欠了表亲。

要表亲知道这边买下火铳后拆开学会做了,估计他要不远万里过来暴打尼古拉斯一顿。

如今又有生意来了,尼古拉斯第一时间通知表亲,表示有钱一起赚,这个多多益善!

表亲立刻让人高价买下一大堆土豆花,依旧让好友罗伦斯的大船送过去。

罗伦斯很快赶来,却满脸发愁对尼古拉斯坦言道:“这些花草在船上哪里能活,死了一大半,余下就这么几盆还勉强活着。”

花草还不能浇海水,只能是人饮用的淡水。

他已经努力多带一些淡水了,还是不够用,总不能让船员不喝水给花草浇水吧?

于是土豆花死了一大半,几乎没剩下多少了。

尼古拉斯满脸笑容彻底僵住,只好悲痛写信告诉苏叶这个坏消息。

他一点不敢隐瞒,不然被苏叶从别处知道的话,自己以后都别想跟这位娘娘做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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