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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踟蹰

羽落九云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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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裴言及此不由微顿,复一轻叹:“又何必于此劳心废神。”

他言毕复执笔如常写下一行墨字,只觉眼前昏沉,头脑酸胀,看字须格外废神几分。

窗外依约有将雨之兆,天色愈暗,提笔正欲继续往下写,笔尖触纸又忽而一顿,白纸上堪堪留下一个极小的墨点。

傅裴抬头予人以抱歉一笑:“烧水的炉子在外头,你可去看看,兴许还温。”

“不喝了。”顾倾歌一面答话,一面拂袖起身走到窗前,一手将虚掩着的窗户推开,院内光景霎时映入眼帘,被突然闯入的光线逼得微微蹙眉,定神再望去,只见窗外院子里一蓬乱草把早开的月季生生压暗了一个色调,那棵合欢花孤零零在正中绿的不合时宜。却见那少年忽地转身,粲然一笑:

“——我看呀,你这小官不如不做,收拾好了家伙,我便带你往南边走。咱们去看那五湖光景,去听烟雾朦胧之中的橹声渔唱,更有绿松、碧波、白鸥、红鲤等物,吃的是菱角、豆腐、时鲜蒿笋和活跳跳的鲈鱼。”

言至此而风忽起,吹得顾倾歌一袭轻衫猎猎,她温声笑问道:“你说,哪一点比不上这里了?”

正欲出离的神思却在那顾倾歌讲起五湖光景之时被牢牢抓住,傅裴静静的听人讲完,竟是愣神。

复而垂眸掩住了眼底复杂的神色,本就略微酸胀的头脑更兼多种思绪交杂,一时难以辨清,便不欲细辨,听凭其在下一瞬俱重归于平静……

傅裴提笔久久未动手腕不由得略微发酸,索性搁笔于案。

是时风起,更添凉意,不由得拢了拢衣袍。教这风一吹,倦意一时扫净,思绪愈发清明,再细思其言下之意不由微微发笑:

“不,哪一点都比不上。”

你不知道的。

哪一点都比不上。

顾倾歌听的很生气:“那好吧。”

过分!傅裴真的很过分!

风自西来犹带寒冽,又兼微雨,直教满城残红飞尽。

香尘委地,秋意阑珊,满满无际的静夜中,昏黄灯光几豆,更添幽寂。

乌檀案上平放一道素笺,其上文字为松烟淡墨书就,横竖随性,勾折流畅,乃是傅裴记忆中的熟悉笔画。

言简意赅,直指要事,文到纸末愈发潦草。

傅裴从头到尾一连阅了数遍,目光终于顿在文末“戌时二刻登门拜会”八字上,半晌敛眸,只觉颅中刺痛,终是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

数年宦海浮沉,如今于朝中官居要职,外人眼里可说是前途无量,却不曾闻其中种种难言之处。

傅裴静默良久,只将手中那纸折叠成小小一块,正欲移至灯前引燃,忽闻媵报有客登门,手下微顿,旋即将纸片糅在掌心,复言去请。

待人离去,方稍稍正坐,顺势将握拳之手掩入袍下。

傅裴舒眉欲稍掩面上倦色,但见熟悉人影推门而入,面上似有焦躁之色。心下故知,仍是扯唇报以一笑,开口吩咐:“上茶。”

话音未落,却见傅大将军口呼不必,三两步行至案边,欺身近前,皱眉朗声,大有逼问之意:

“贪污之案,就这么结了?”

“不错。”

就这么结了。罪臣下狱,择日问斩,党羽伏诛,亲眷流放,就这么结了。结得干干净净,结得了无痕迹。

“你……”傅大将军似是气结,呛声道:“可明知他是冤枉!傅裴,我怎么教你的!”

傅裴见人语带戾气不由微微蹙眉,垂眸避开其人视线,静静听他把话说完,却是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开口作答。

傅裴又闻其人提及过往,只觉昔年稻花、鸣蛙之属早已在鼻根、耳根间绝迹,所见者为素纸黑字,歌功颂德,徒以千秋之盛事,众生之大乐自罢了。心绪纷乱繁杂,只觉气血翻涌头疼欲裂,藏在袖中握拳的手略微施力,将此强忍下来。

他待头疼稍缓,方缓缓开口,低声道:

“此事已成定局,所欠者不过一纸判决罢了。”

冤杀一人以堵悠悠众口,不亏。

他后半句未曾出口,是因顾忌父亲心性冲动,遂垂目不言,举止间竟有几分凭君发落之态

傅大将军似是一滞,口中只顾念“好、好”,隔了半晌,方厉声递来:“名利场当真能改变一个人,是我教错了,我认了,告辞。”

熟悉声线灌耳,却是在意料之中。其人言语乃是一如既往的直接,转身离去也堪称意料之中的决绝。

傅裴面上虽不露分毫,却仍旧教不明何处而来的无力感袭满全身。

待人跨出门槛,傅裴终如脱力般后倒,却因撞上木质雕花椅背而皱眉,头疼又很应时地发作起来。

无暇顾及,只缓缓伸出藏在袖内的手,再打开时所握的已是个糅得不成样的纸团,微微一动就顺着衣袍滚下去了。

未曾去捡,而是强挣着支起身子来,反握狼毫,用笔杆那头压灭了烛火,随即撂下笔,也不顾桌上公文,两臂交叠就着桌面缓缓俯趴下去。

“我……”

傅裴许久开口发出单字音节,忽然被扯回的意识觉出其人已经走远,下文便卡在了喉间。

晚秋凉意随着夜渐深而逐渐浸入屋内,虽不曾出户,亦不难在满室寂静中听出室外秋叶扫地之声。

“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好姐姐,你理理我罢!”

茅英卓抬步向前,伸手抓住香莲姐姐的衣摆,见她荷衣欲动,靥笑春桃。听她环佩铿锵,步履轻盈。

他心中渐渐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没曾想手刚一碰上就被人嬉笑着打开,沾了香粉的帕子拂到脸上,握住一嗅,香的骨头都酥了。

于是又听姐儿们嬉闹,她们打趣着说:“英卓天天跑这儿玩呢,只知道找香莲姐姐一人,我们剩下的可不能让你稀罕。”

茅英卓抬眸一瞧,那香莲躲在人后头,半合着眼,悄么声的偷笑。

还欲看,那音姐儿一歪身子,把香莲挡得严严实实。

他于是不觉弃了手中帕子,携住红姐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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