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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游园

羽落九云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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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一道温热自额角缓缓流下,思绪空茫又好似无比的清晰,须臾长叹一声,直起身来,缓缓抬眼,不知是否因烛火未继,视野中竟有几分模糊,极力辨析青年的轮廓,映入眼中却只有蟠龙飞云,十二旒冕。

入夜风声渐盛,吹入室内,直教烛影婆娑,映在青年翻飞的袖裾上,大有萧肃之感。面容模糊,但大体可以想见,是沉稳、愤怒、痛苦与决绝。

傅大将军正因知他心性,是故并不怨惧,反倒有几分欣慰。自己以前总抱着微茫的奢望,希望他离权利的阴影远一点,再远一点……但生在帝王家,这种奢望终究是虚妄。

这样也好。

总是要成长的。

他思虑至此不禁哑然失笑,复俯首一叩,勉力开口沉声缓言道:

“天下积弊久矣,征伐多年,民力屈竭,当今务,在禁苛暴,兴农耕,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愿陛下承天受命,昭明已志,不负…不负先王之期。”

至于臣…

一句抱歉盘桓已久,未能说出,非是不愿,而是早已失去请罪的资格。

傅大将军和小皇帝最终还是一起去看了……统帅将军的碑

他低矮朴陋尚不大体面的墓碑随意地立在这个荒芜杂乱的地方。

墓志铭被雨水冲刷到了模糊的地步,而灌木丛和野草疯狂蔓延,渐渐攀到了这看不清五行八卦的石碑上。

看起来他过得且不算美满,没有人为他送行,陪他聊天,烧几行盘缠让他捎上,更不要提除草,供奉,镌清楚浅刻辄止的字迹。

荒凉,寂静,无声的夜,他就被葬在这样的地方。

傅大将军默然,哀追,不曾想,他竟能静若止水,摩挲着石碑上的每一条裂痕,观察着每一寸土地中窜出的虫儿。

他清楚地知道此来目的所在:理清楚他辈昔日错综无伦的关系,或是说做个了断——和他。

追忆过往时,傅大将军所能及的悲绪通常是很强大的,瞬时,兴许是半晌,他想起了很多东西:唇齿间片刻的缠绵,软语下轻柔的安慰,笔墨中甜腻的敬重。决断时破碎的衣袂…

总而,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总是细细密密的斩而不断的愁绪和时间美化下残存的爱意。

不加踌躇,他只嗟叹。

他不携茶酒,只怀清风,他说:“辉煌后的荒凉竟如此落败,你沦至此种颓唐境地!”

但兴许是文人骨里伤春悲秋的矫情和儒酸,他生出几分悲凉来。

红袖温香美人膝,傅大将军忽闻耳廓他妻侬语柔柔,他女箫声悠扬,那岸上儿郎,书声琅琅。

他忽而又笑了起来——倒是很少如此开怀的笑过了,怅惘哀痛尽抛九霄云外,灵台清明筹谋策虑荡然不存。

他撑上这身侧油纸伞,尽享蝉鸣阵阵,风声飒飒,水露叮咚作响,猿啼鸟呼禽兽嚎,雨景悦目。

小皇帝漫步徘徊,拂袖撒上两杯清茶,他只笑道:“常来此地逛逛,倒还有些意趣可言。”

真是不讨巧了,教这雨泥脏了衣。

所幸,你他皆安。

头顶穹庐将笼的暮色一并覆下,京都因而得以在晦暗中暂时藏匿起本来的可憎面目。

再饰以霓裳,饰以珠玉,饰以燃灯续昼的荒唐意趣。

小皇帝此刻忽然颇悔方才的怠懒,而不曾细细端详傅大将军面上是否可见失意的一点愁容。

龙袍裹身的时日乏善可陈。

但鸿爪雪泥业已散去,不必谈隔世昨日。犹存的一点遐思。

顾倾歌自梦中醒来,抬臂指尖轻抚眼部缓解眸的困意。

常年位于榻旁的沉香已经燃尽,只剩那香炉吐出的几缕飘渺祥雾停留在半空。

莺啼清昶婉转地悄沁进房,不自觉心情也好上几分,踏上绣鞋三两步走到窗前想瞧清它的模样。

属于朱雀的玲珑,如跳跃的花鲤跃过窗棂罅隙,给屋内一角渡上春的金光。

庭院内那手腕粗细的树杆也因前几日绵绵细雨的浇灌冒出了点点绿芽,那只黄鹂站立于枝头伸长了颈啼叫,好似听到令人陶醉的呼唤了般,围墙上飞来另一只鸟,它们相互传情一样对词,两只飞鸟在半空中盘旋一会子便扑腾着翅膀追逐出了墙。

顾倾歌枕着这温和阳光,从箱子隔层取出偷藏坊间传言开始细细品读。这书中男女主角儿的情感走向他早已倒背如流,不用翻开下篇就得知他们接下来是何对话,反复品读倒不是因为这故事有多美丽动人,只是这携手白头的真挚感情让人羡慕不已。

她身后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把他从层层思绪中拉回,连忙合上书回首查看,只见雀屏用盤匜盛来温水来给她擦拭面容,一边打趣她道。

“老爷与夫人今日有事出门去了,若是知晓你瞧这书又得训您啦。”

顾倾歌闻言收了书拿去先生给的诗经,仔细朗读着前些日子教的诗。一时得空却显得有些无趣。

雀屏好似能猜到他的心思,开口询问:“今天天气甚好,小姐可否去院里走走?瞧瞧那满园春色也是好的!”

她喉动嗯出段音节,思索小会儿回复她道:“去挑身衣裳罢。”

那丫头欢快哼着小曲儿,取来生湘妃色的纱衣,那绸缎轻薄得很上身时还能感到一丝凉意,整戴好衣冠起身询问她如何,她满面笑意夸赞道顾倾歌穿这身衣服漂亮。

顾倾歌唤她去取菱花来。倚坐在桌前打开妆奁,她用那梳篦梳他妙鬘,灵巧作辫轻挽两圈盘于头上。

顾倾歌取来两支银簪对着铜镜比对良久,才决意带那只带珍珠的簪别在头上。轻沾取妆粉扑面,对镜描眉,又往颧骨位置点上些许胭脂,取出那朱赤色口脂轻抿晕开。

她凑近那泛黄的菱花细细打量自己的仪容,勾指挑起缕青丝置于耳后。娆娆地摇起软烟罗制的花扇遮面出门去。

昨夜刚雨过,外边路上盛开的呈淡黄色的迎春花宣誓着春的带来,风推葳蕤催露折射晨曦。

青苔覆于碎珞小径,匆匆路过搭一眼却瞥见积潦形成杂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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