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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救驾

羽落九云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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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有谁能回答他呢。

小皇帝只能把撕心的咆哮吞在咽喉里,紧咬着槽牙,嘴唇干裂得渗出红丝。

“他与你共存亡。”

四王爷策马扬鞭,兵临城下,他仰头、一双极媚极狠的长眼里灌满了恨意和讽刺。

在他的眼里,小皇帝看到了如狼如虎的野心、几乎流泻而出的怜悯,他在笑他像一朵未堆成形的云:还没来得及落下雨滴,就要弥散殆尽了。

“将进酒——”

铜钟不绝地在山顶喊着,殿宇于山间冒了个尖。

马车停滞在拥挤的人流中,不进不退。百姓抬手捉着遍天的文章,喧嚣归于一刹的沉寂。

“亡了。”

百姓这么说着,叹息演变成哀嚎。

哭声一刀一刀地剜着小皇帝的骨肉,逼得她不禁佝起身子、蜷起十指,犹如是数不清的绳索要来捆缚他。

他又是如此地无力,连还手的资本都没有。败了,败得彻底,败得不留余地。多少个日夜奔走化为空谈,属于小皇帝的海晏河清被击碎、成了一场黄粱梦,在人山人海中荒唐得有些好笑。

小皇帝不禁干呕起来,腹水逆着喉管递来满口的酸恶感。

他掀帘、下车,侍卫焦急地看向这边,却被黎民挤得动弹不得。

他向东边走,黑发乱在咆哮的风里,单衣盖住了遍体的疤。

人们朝西逃,葛布摩擦短衣,妇女与孩童紧紧依在一起。

两边的将士在他身边厮杀,蓬头垢面的疯子在小皇帝身后唱起不知名的民谣。

脏灰的手恣意拍打鼓面,他大笑着,笑得眼角泛出了泪花。

疯子挥舞着他捡来的檄文,小皇帝击打着他捡来的破鼓,

两人穿过血河腥雨,放肆地笑着、狂妄地笑着。

他突然觉得他们很像。

“——杯莫停!”

明理堂的牌匾与阁檐烧断了联系,啪地一声打到地上,碎成块块带了火星的木头。疯子冲进火海里,他在恍惚中回首望着京都。

这是他的野心,是他在恶心透了的人生中得到的一丝光芒。

他低头,瞧着破烂的鼓面,有些说不出话。如哑了声的鼓,再怎么敲动也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他走进火里。

小皇帝便是这样的人,挣扎在烂泥间的贱命凭一身血肉终于撕开了束缚,撕开了这烂天烂地。

他就是末代帝王!

暗霄迫境,压得人心惴惴,颠风暴雨雷电狂,如巨龙逐云翻海,挑起惊涛骇浪,惨白光芒驱散暗角阴影,伴溃耳惊雷照亮闃都蛇鼠,连天雨水轰然砸落在石板地砖,尽力刷净满城污浊泥泞,禁军腰间刀光与电光相辉映,刀光剑影笼罩了暴雨,高台上座椅翻倒发出哐当声响。

人群惊慌后退间禁军井然踏过界线,朝臣跌坐雨中,绝望哽咽湮没于杂乱,闃都铜钟轰然撞响。

低沉闷响与雷声呼应,环荡四野,入耳便知此非雷鸣,大军已越界,岌岌可危矣。

小皇帝扶柱缓缓迈步至外,雨雾腥气扑鼻,额间红艳花钿遇水而散,一道身影已立阶前,眼前被水帘遮挡,垂眸望去只模糊见得人正脸,从前虽朝夕相处仍一时辨不清宋想容心下所思。

似是两人才相识不久。

宋想容心中存最后一丝念想,抬臂遥遥一指厥西——大周必败,唯有待来日寻机东山再起。

她对小皇帝说。

“你有白银万两,还有百姓拥戴,到厥西去,找个新的皇帝,还能再与四王爷交战。”

至于自己,便是背了亡国皇帝的骂名,好不容易从泥泞中爬起,却又即将跌回去。

实际上逃亡厥西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民望与八城的心血都将拱手让人,成为四王爷的徽章。

这是条贱命,一生下来便只能躲藏,挣扎罔效。

“输赢有数,他败了,他认。”

她是摆棋布阵的人,可曾料到今日局面?

小皇帝仍是伫立,沉默半晌后抬起手,摘下乌纱帽。

“——他是天子。”

江山将倾,他竟也是毫无办法。

她面上笑容渐露,随后愈加放肆,仰头迎着满天雨水放声大笑,云端电芒闪烁,水盖了满脸,向前凑近一步,出口语调似是天真。

“他学成了吗?”

宋想容一生都卡在缝隙里,起初是挣扎在勾栏花院,而后抗争于九重宫墙,直到十指指甲抠烂,终于变成了容器,满身泥洼承载决堤天河。

宋想容已无人过问,小皇帝是他们的皇帝,帝君好学,刻苦,但纵使天纵奇才在如今也无力回天,看似繁华的实际上贫瘠一片,无可挽救,很多人都在努力,然而没有人成功。

“你将他带到这个位置,这里却没有人愿意讲道理。太后指使四王爷,四王爷又暗示福满,他们都想杀他,杀掉小皇帝。”

宋想容手背狠狠抹开花钿,额间通红一片。帝王要心怀天下,这些希望帝王心怀天下的人却因为自身利益勾心斗角,罔顾性命。

“皇帝不可以还手吗?他不杀他们,就是死啊。他们小心谨慎地待在笼子里,纵使雄心万丈,也没有那个权利,更没有那个时间。”

云端电光映得肤色惨白,这具华丽的外表是包装出的假象,层层绸缎包裹的身躯遍体鳞伤,是被拖拽在地上,跌在尘埃中的印记。

宋想容褪下华丽外衣的,肮脏不堪,而站在这里。

“这世间人杀人其实不需要律法,男人强壮的身躯碾碎了他的骨头,他掉在地上。路过的人都觉得脏,没有任何人会追究他们,仿佛是他心甘情愿躺在那里,死掉一次就应该被视如弃履,不能再站在人前。”

铜钟撞击声逐渐延长,惊起鸟雀纷飞,雨水漫过袍摆,带着凉意贴上人身,墨云遮挡殿宇,一眼望去只见阴沉。

“那是他的错吗?,皇帝,他听从书本的教诲,甚至没有杀了那些渣滓,他以为他会报复,可你教给他仁义道德,他待在这烂透的王宫里需要忍耐,在这数年一刻没有荒废。他追赶着所有人,最终他们还是一无所有。”

她气血升腾翻涌,心脏仿佛要跳离胸口,太多不甘在今日悉数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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