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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反躬自省

黑淤泥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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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窗户朝东开着。清晨,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陈封身上,陈封感觉温暖舒适。

陈封刚吃过早饭。赵叔出去洗碗了。走廊里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人们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今天早晨醒来,陈封感觉好多了,疼痛减轻了,气力也强了,只是还不能坐。他让赵叔把他摇得更高些。此时,他仰靠在床上,闭着眼睛,静静地,仿佛时光在他身上静止似的。

陈封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一个人。

想谁呢?想欣欣,不是杨欣,而是柳欣。

昨天下午与欣欣的一番长谈,陈封感觉很快乐。昨天,欣欣没有了以前的**味,所以他感觉与她说话很美味:她的声音是那样好听,比在收音机里还要动听,就像夏日的一股清泉流淌在心间。

其实,这不过是陈封的心理感觉而已。因为现在与欣欣的近距离接触,尤其是昨天下午很融洽的谈话,使原本的那种陌生感消失了。

没有了生疏,人的各种感觉在心理作用下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比如,亲近的人虽然长得丑,但却也能看着顺眼。所以熟人的声音听着也自然顺耳。

欣欣对陈封的态度不再是讨厌和冷冰冰的,让陈封的感觉由紧张压抑变得放松自如,再加上欣欣与杨欣与他又有这样的渊源,使他有一种天然的好感。这种好感一产生,其它各种感觉就会进一步变化,听觉便是其中之一,何况欣欣的声音确实非常好听。

在这病房之中是如此孤寂,和赵叔根本无话可说,所以陈封就不由自主地想着自己与欣欣之间刚刚发生的一些事。

但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想着欣欣,是一种龌龊的心态,是对杨欣的背叛,是对爱情的亵渎。所以他在内心深处感到羞愧,感到可耻。他更害怕自己会陷入一种无休止的情感黑洞。他很清楚,自己与欣欣只是萍水相逢,等自己出院,彼此就要各奔东西,就像她说的那样,桥归桥路归路,如若自生痴情,岂不是作茧自缚?

“某一天,当她离你而去,最开初,你有过思念,有过失落,甚至有过惆怅与痛楚。但是,随后的日子,你忘记得很快。另一处风景闯入你的视野,代替了先前所有的思念,你觉得相形之下,你更爱眼前的风景。”

这是周国平的著名散文《爱的错觉》中的一段话。陈封在心里默念着。当年和杨欣相恋时,杨欣送给他这篇散文,他和杨欣都背了下来,他们经常一起背诵其中的一些段落。此时他背诵这一段,是为了自警。

然而此时,陈封的心态却是异常矛盾,在想与不想之间苦苦挣扎,既希望欣欣来,又害怕欣欣的到来点燃了自己熄灭多年的心火。所以他表面看起来是平静的,而内里却是两股急流在激烈地搏弈。

护士来换药水,见陈封闭目不语,叫了一声“大哥”,问他感觉怎么样。

这声音甜甜的,闻起来还香香的。陈封睁开眼睛,见面前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小护士,眼睛一闪一闪的,正注视着自己,等待着他的回答。

“噢,谢谢你,小妹妹,我感觉好多了,伤口不那么疼了,只是略微有一点。”陈封回答说。

护士叫他“大哥”,是医院为了和谐医患关系而规定的,要求护士根据患者年龄和性别主动称呼。而陈封听人家喊自己“大哥”,就无意中惯性地还了一声“小妹妹”。

护士笑了笑,她没有对陈封叫自己“小妹妹”产生反感,这一声“小妹妹”没有一点一滴的邪念,而且她听得出陈封声音响亮,气力较足,说明陈封恢复真的很好,这让她很欣慰。

“嗯,很好,”护士高兴地说,“你真幸运,三刀都没刺中要害,而且居然连肠子都没伤着……”

护士和医生都只知道陈封是为了救欣欣而受的伤,却并不知道详细情况。

“那当然,你看是谁刺的。”

陈封被护士的话从刚才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带着点儿自豪地说道,仿佛那三刀是他的杰作。

这三刀的确可以说是陈封的杰作,他刺得很巧妙,没有刺在肚子中间,而是刺在了肚子的两边,且是斜着刺的,所以虽然刀口很深,但却不会伤及肠子。这也是他从前打斗征战的经验。那天晚上,他是为了尽力保存自己的战斗力从而保障欣欣的安全,才故意那样刺的。

“谁刺的?难不成是你自己刺的?”护士疑惑地问。

陈封朝她眨了眨巴眼睛,没有再说。他不想说下去了,若说下去,她不定会问到哪里呢!

见陈封不说话了,护士也不再问,却又感叹着说:“能有人给你及时输血也很关键,要知道,你这可是百万分之一啊!”

护士对“百万分之一”十分强调。她怎能不强调呢?这种血型实在太罕见了!而现在她们医院里却登记了两个!恐怕全省也只有这两个!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传遍了。还有这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是恋人,但却能在关键时刻相互救了彼此性命,这也是闻所未闻的,跟他们的血型一样罕见。而她,作为亲自经手的护士,更有一种自豪感。

说到这个话题,陈封更加不想说了。在别人看来,这的确是稀罕事,无不津津乐道,但却忽略了这“百万分之一”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自己一旦失血过多,生的希望可能还没有百万分之一。

这次虽然幸运,但却也让陈封更加感到了个人的渺小。

生活永远是充满了无数的可能,而你却怎么想都想不到。

“那个女孩儿不是你女朋友啊?她真漂亮,我还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呢。”护士想到那晚给陈封输血的女孩儿,情不自禁地赞叹。

陈封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可以向前发展嘛,我看大哥你也是英俊潇洒,你们真的很般配,何况你们又有一样的血型,这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缘分啊!”护士并没有注意到陈封的表情,继续笑眯眯地说,“一百万乘以一百万是多少啊?概率是怎么算的呢?”

护士一时想不出来,就默默想着。水已经换好了,可她还没有走的意思,可能是此时工作不忙,而她对当前的话题又很感兴趣。

这也难怪,人都有猎奇的心理,又都喜欢以惯性思维去想像事情的发展,仿佛事情就应该、也一定会那样发展下去,而不那样就是不对的。

现在,这个护士就觉得欣欣和陈封虽然目前不是恋人,但应该成为一对,她相信他们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对,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相遇。

陈封对护士的逻辑感到好笑,也觉得这个护士有趣可爱,但他不想让她继续进行她的逻辑推理,就逗她说:“你刚吃过糖吗?”

护士显然数学没学好,或者是数字确实太大,一时蒙住了,没想出个结果来,听见陈封问她这个奇怪的问题,就索性不想了,不解地问:“没有呀?你什么意思?”

陈封笑着说:“你说话甜甜的,还香香的,真让人心旷神怡。”

护士懂了他的意思,笑了:“我说的是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小妹妹,你要是没事呀,就过来说话给我听,我不用挂水了,每天听你说话就能好。”陈封说。

护士乐得哈哈大笑:“大哥你真幽默,不过我可没空。”说完她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医生查房来了。医生们对陈封这个病例很重视。主治医师详细问了情况,又叮嘱了一番,都是昨天交待过的。

赵叔洗好餐具回来,坐在床头。陈封和赵叔聊了一会闲话,多是为了增进了解而相互问问,且多是陈封问赵叔的。陈封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让赵叔放电视看,他自己则依旧闭目养神。

刚过一会儿,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陈封睁开眼睛一看,竟是校长。

刘玲把手机带来后,陈封就打电话跟校长请假。陈封只说自己有事。校长听他声音不正常,问怎么回事,他没有说就挂了。但刘玲回到学校后,把陈封住院的事告诉了校长,至于怎么受伤的,刘玲采用了陈封对自己的说法。她想陈封既然连自己都想隐瞒,那他肯定更不想让别人知道。

校长是自己来的,但他带来了全校所有老师的慰问金。校长把钱递给陈封,陈封执意不收。陈封知道村小老师工资不高,又没别的来钱路,养家糊口很不容易。可是校长说他若不收,大家心里会过意不去的,又说这来往属人之常情,不收则不近人情。陈封说不过校长,只好收下了。

这来往其实并不像一些人所想的那样,纯粹是钱的来往,它还是情的来往。大家彼此相互关心,相互祝福,而钱不过是情的载体罢了。这原本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方有喜八方来贺的优良传统,只是在如今这种物质社会,确实有些人动了歪脑筋,听说有的人家老母猪下崽子也发请帖,而那些手中有点权力的,更是借机敛财。

校长不知道赵叔是谁,以为是陈封的亲戚,也来看望陈封的,就和赵叔打了声招呼,然后坐下来问陈封到底什么情况。陈封依然说了之前对刘玲说的那一套。校长一听和刘玲说的一样,深信不疑。校长说对于班级教学事宜,他已经安排妥当,让陈封不要牵挂,安心养伤,有事电话联系就行了。

校长和陈封也是一个村的,知道陈封家庭情况,就问他谁来照顾的。陈封指着赵叔,说了情况。校长这才明白,于是跟赵叔说:“老赵啊,你不知道,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

“校长,别说这个。”

陈封没想到校长会跟赵叔讲这些,连忙阻止,可是主要内容已经出来了。

校长知道陈封不愿意讲自己的身世,但见陈封此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悲悯之感油然而生,他是情不自禁说出来的。

“不怕,别人知道有什么?”校长并不在意陈封的阻止,接着说,“老赵,还烦你细心些,这孩子不容易啊!”

赵叔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至今不见陈封的父母来。当时刘玲找到他时,只说没有人照顾,自己虽说奇怪,却并没细问,后来陈封说父母来不了,他就更奇怪了,心想父母能有多忙,儿子伤成这样子都不来呢?原来是这样。赵叔心中对陈封产生了同情。

“一定一定,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这也是应当的。”赵叔诚恳地说。

校长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学校里事儿多,校长不在,等于群龙无首,容易出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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