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欣欣怕阳光说出让自己难堪的话来。平时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说什么都不怕，可现在有陈封。于是她就极力阻止阳光。

“两个什么？别胡说了！”欣欣阻止道。

阳光根本不理会。“对了，”她想了半天才幽幽地说，“你们两个这就叫一唱一和。”

阳光想说“心有灵犀”“心心相印”之类的，但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保守一点的“一唱一和”。

就这个，欣欣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心术不正，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心术正，就别藏着掖着的。”阳光笑嘻嘻地看着欣欣说。

“我藏什么啦？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欣欣听阳光说自己“藏着掖着”，怕陈封误会，急忙说道。

“可我还想听陈封说，好验证一下你有没有隐瞒。”阳光道。

陈封听欣欣说都告诉阳光了，就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她都说了，我想她也不会隐瞒什么，我看出她很诚实。我不是自夸，我也很诚实，从不会撒谎。事情很简单，我们萍水相逢，只因我一句错话，是害人又害已，现在事情结束了，等我出院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一句“桥归桥路归路”，让欣欣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她对陈封说过的，现在听陈封重复，竟显得自己当时确实有些冷漠了。

阳光不知个中原因，听陈封说出这样冷漠无情的话，就急着说道：“什么‘桥归桥路归路’？哪座桥不连着路啊？你是讨厌欣欣还是讨厌我呀？”

陈封一听阳光误会了，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们呢？我意思是我在农村，你们在城里，彼此相距很远。”

“有多远？有一千里吗？人家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再说，欣欣这么漂亮，我也还可以吧？别的男人想搭句话都难，你能交上这样的美女朋友算你福气，还嫌路远！”阳光笑着说，嘴跟机关枪似的。

欣欣被她说得大笑不止，陈封也禁不住直笑。

阳光不管他们笑，接着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有你这样的侠客做朋友，比雇个保镖还踏实呢。”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原来是你想和人家交朋友，那应该说成是你的福气。”欣欣笑道。

“我是沾你的光，”阳光说，“虎豹之灾在于皮美，你比我更漂亮，所以你更危险，更需要保护。”

听阳光这样说，陈封不再笑了，而是看着欣欣认真地说道：“这倒是真的，你们俩外出都要小心些，你上次就是太大意了。”

欣欣无意中正好也看着陈封呢。四目对视，就像是零线火线相接，“啪”的一下，打了个火花，又断开了。欣欣的目光下意识地垂了下来，陈封则有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嗯，以后我会小心的。”欣欣又大方地抬起了目光，看着陈封说，“说来这次的确怪我，是我的粗心让你蒙受了这飞来横祸，对不起。”

欣欣说的是真心话。她觉得陈封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自己小心谨慎，又怎会给那帮歹徒可乘之机呢？自己一直说是陈封那句话惹的祸，却不曾想到自己也是有过错的。

“哦，不不，你别多想，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不会推卸责任的，这次就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惊了，我对不起你。”陈封听了欣欣话，急忙道歉，“我不会说话，刚才是我说错了，你别介意。”

陈封为自己刚才的话后悔不迭，也十分尴尬。

欣欣看着陈封既紧张又尴尬的样子，知道他是怕自己生气，就笑着说：“你别紧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确实如果我小心了，是可以避免的。”

陈封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坚持说：“不，俗话说，不怕贼抢就怕贼想，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嗯，你说的也是。”欣欣点点头，表示同意。

阳光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道歉，又见陈封因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而紧张，便禁不住抿着嘴笑。

“你又笑什么？”欣欣一见阳光笑，就心里发毛，“你不是和他有说不完的话吗？怎么不说了？”

阳光终于大笑起来，说道：“我笑你们开始时相互感谢，现在又相互道歉了，还笑陈封刚才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好像……”

话没说完，阳光又不说了，转而说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一点不假，在美女面前，英雄也得忍气吞声。”

“又胡扯了，人家说正经的，你就会东扯葫芦西拉瓢。” 欣欣抱怨道。

阳光却站起身来说：“我不胡扯了，我得打个电话去，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边说边掏出手机向外走去。

其实阳光不是要打电话，她是看到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了，就找个借口出去。

欣欣对阳光说出去打电话是有点怀疑的，她也想到阳光可能是故意给自己和陈封创造单独说话的机会。但她想，自己就和陈封单独说话了又能怎样？陈封他敢说出格的话吗？只要自己行得端正，不给陈封联想的可能，就自然无事。

陈封见屋里只有欣欣和自己，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就有些尴尬地看看欣欣，又看看房门。

欣欣见陈封局促不安的样子，就微笑着说：“别看了，那个鬼东西不管是真打电话，还是假打电话，肯定是走远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她是听不见的，再说她听见了又能怎样？我们又不是搞地下工作的。”

欣欣的微笑对陈封来说，实在是一大挑战，他一看见欣欣的笑容，尤其是微笑，心底就有一种冲动。阳光在这里时还可以，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把持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长舒了口气，然后慢慢腾腾地说：“我要说的，还是对不起，除此之外，可不敢再多说了，言多必失啊。”

欣欣见陈封闭上了眼睛，又听他这样说，就问：“你闭上眼睛，是不想看我吗？你不说话，那我就走喽？”

“哦不！”陈封急忙睁开眼睛，幽幽地说，“我确实是不敢说，但不是不想看你，你生得这么美谁不想看啊？我是不敢看你。”

“不敢看我？”欣欣很意外，不禁“咯咯”笑起来，“我又不是皇上，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怕我吗？”

“不是怕你，是怕我自己。”陈封轻轻地说。

看见欣欣开心地笑，陈封却很平静。

欣欣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带着顽皮的口气说：“是不是觉得在美女面前不能自持啦？”

陈封看了欣欣一眼，忧郁地低下了目光，叹息道：“也算是吧。”

看见陈封面露悲戚之色，欣欣瞬间想到了真正的原因。

“对不起，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一定是我让你想起了杨欣，勾起了你的悲伤，你才怕看到我的，是吗？”欣欣轻轻地问。

陈封沉默不语，眼睛失神看着面前的被子。他知道，欣欣说的两个原因其实都是对的。看见欣欣，他就想起杨欣而伤感，那是肯定的；而说不能自持虽显不雅，但也是事实。在欣欣面前，他感觉就像处在一个巨大的磁场里，让他心不由己。

看见陈封沉默，欣欣也不语了，她的心情也跟着伤感起来。

“听阿姨说，你有男朋友？”忽然，陈封抬起头看着欣欣问。

欣欣没想到陈封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摇摇头，然后又迅速点点头。

陈封一脸认真地说：“明天以后你就别来了吧，我真的没事了，如果你愿意把手机号码留下来的话，出院后我对你讲一声就行了，钱、伞，我以后一定奉还，还有你的围巾。”

欣欣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表现出来。她已经重买了一部手机，但不想把号码告诉陈封，就冷冷地说：“手机号是我的隐私。”

她在心里想，要不是妈妈说我，要不是看你孤苦伶仃，你以为我想来吗？居然还叫我别来，不来就不来。她在心里和陈封憋起了劲。

陈封听出了欣欣语气的变化，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所以也平淡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看着陈封忧郁的样子，欣欣又有些于心不忍了。她想，陈封的悲伤是真实的，不来就不来，自己又何必动气呢？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动情地说：“我承认，你是一个好人，可我们的相遇实在是一场噩梦，以后我会记着，在这里有一个和我血型相同的人，我会在心底祝他平安幸福。”

陈封懂得她的言外之意是以后不再相见了，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她的祝福让他感到温暖，所以他还是带着感激说：“谢谢，你也很善良，也祝你平安幸福。”

欣欣果真没有给陈封号码，她想陈封何时出院，她是可以从医生那里知道的。

正好这时阳光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笑着说：“我来了，悄悄话就别再说了。”

她刚进来，并没有感受到室内异常的气氛，而欣欣和陈封又很快调整了过来。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很默契的。

“你这个电话打得正好，我们的悄悄话刚好说完。”欣欣笑着说。

陈封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是呀，欣欣说的没错，刚才他们说的也算是悄悄话了，只是并非阳光想的那样。

“那就走吧，再不走就晚了。”阳光说。

“好，”欣欣应道，然后对陈封说，“我走了，你保重。”

陈封听了，不禁有一种决别之感，黯然地点了点头。

欣欣说完，就和阳光向外走去。阳光却又回头笑着对陈封说：“英雄，后会有期。”

陈封笑了，在心里回道：后会无期。

阳光没有发现，在陈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