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楼带她回去，教她认小区门口，认楼号，进楼门有安保门禁，教她怎么开，上电梯的时候教她按电梯，然后是开房门锁。凤弦全程没说话，小脸板得正正的，他说她就听着。 进了屋，她低头往房间走，顾西楼把她叫住了。应该解释一下，可他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有点太刻意了。而且他心虚，因为他确实有过要把她送走的念头。

凤弦听话的停了脚步，转过头来。顾西楼张了张嘴，他“有过”送走她的念头，难道现在不想了吗？他看了看她端正的小脸，心里叹口气，把她带到厨房，“这个细细的水龙头，看，就是这个，这样开，里面出来的水是可以直接喝的，其它的水龙头不行。如果你渴了要接水喝，喝这里的。这是冰箱，这样打开，里面有饮料。这几瓶是酒你不要喝，其它的可以喝，下面这里拉开，里面是水果，你想吃什么就拿，在水龙头那再洗洗就能吃了。”

凤弦点点头。神情又有些像昨晚刚来的时候。

顾西楼心里再叹气，领她去沙发那，找了电视的遥控器给她，教她怎么开电视。

凤弦刚看到电视开开里面有人说话时吓了一跳，那表情让顾西楼有些想笑，但凤弦目光一转过来，那太明显的旺盛好奇心立马把他吓住了。“先不要问我为什么里面会有人，总之就是有人了，各种人，不会跳出来，也不能跟你说话，他们就在里面演他们的，你看着就好。如果这个看得不高兴就换一个。”

他教她选台，又教她怎么控制音量大小。她玩了一会，好像心情好些了。顾西楼刚松一口气，凤弦小脑袋转过来问：“为何里头会有人？”

顾西楼把脸垮给她看：“说好了不问这个。”

“那声音如何出来的？”

“这个也别问。”

“那他们在里头会饿吗？”

“不会。”

“受苦吗？”

“不会。”一想不对，万一她看到什么人物受虐的剧情呢。“里面的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就是为了给你看个热闹，就像你们那时候唱大戏的一样，只不过他们在这里头唱。”

凤弦一脸不是太明白的样子。

“反正你就看着就好。对了，正好你学学说话，里面的人说话，你多听听，正常说话都是什么样的。”

凤弦的注意力被电视转了过去，上面正在评论经济现象，凤弦颦着眉头很认真地听，一脸茫然。

顾西楼这会气都叹不出来了，“看不懂你可以换个台，来，自己操作一下，这叫遥控器，照我刚才教你的，自己换一下。”

凤弦看了半天，咬着唇，很小心很英勇的表情用力按了一下键，换台了，她紧张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继续颦着眉认真看，看了好一会，又看了看顾西楼，顾西楼对她点点头，她又拿起摇控器换了个台。

顾西楼陪她看了一会电视，确认她没什么不良反应，又嘱咐了她一遍喝水吃水果上厕所的各种事，然后告诉她自己要出门上班去。凤弦听说他要出门，点了点头，小模样有些可怜。顾西楼心里又一软，终于忍不住说：“我既然接了你来，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凤弦眨了眨眼睛。顾西楼把话说出来，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就养个小姑娘嘛，他养得起！于是接着说：“你是不是听到我说电话了。那是我哥哥，我让他过来接你，说不管你是跟他开玩笑呢，他不会来的。”

凤弦不说话，抿了抿嘴角。

“我保证，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顾西楼再说一次，然后看到凤弦抿着嘴有些高兴，嘴角弯弯的，很可爱。

他也跟着笑，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她脑袋表示一下友好，手刚伸过来，还没碰到她，看到她的眼神严肃起来，盯着他的手。顾西楼顿时反应过来，讪讪把手收了回来。“总之，你在家好好玩，饿了吃，累了睡，我去上班，中午再回来带你吃饭。”

凤弦点点头。顾西楼进屋拿了西装外套，拿了他的电脑包，出门去了。凤弦很乖地送他到门口，他又交代：“我有钥匙会开门，要是其他人敲门你不用理，不要开门。”虽然这小区治安很好，安保很严，没闲杂人等能进来，但不交代好他不放心。

凤弦又点头。顾西楼锁上了门，终于放心走了。

顾西楼的大屋子里，凤弦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面正演一部喜剧古装片，凤弦看着看着，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他们家乡不是穿这样的，人也不是这样说话的。她想念家乡，想念家人。

顾西楼到公司的时候整十点，他踏进会议室的时候迟到了三分钟，十点零三。这让他心里挺不舒服，自己定的会议时间，延后了一次自己还迟到，这确实有悖于他对自己的工作要求。但这件事并没有妨碍他开会时骂人。

顾西楼家是老牌富贵人家了，从他爷爷辈家里就富贵，到他父亲顾清江这辈真正发达了起来，顾清江建立起顾家的商业帝国，包括金融，投资，实业等等业务范围，近几年又开始发展起了传媒，什么媒体，影视，广告，在新媒体盛行的今天，又有顾家的商业底子，不久就发展了起来，顾江远、顾西楼两兄弟从小个性就很不同，顾江远比较安静，稳重，学习成绩非常好，顾西楼却是顽皮、叛逆，从前仗着自家有钱没少闯祸。顾清江是个严父，惯不得儿子的毛病，所以从小对这小儿子管束得特别多，甚至断了他的零花钱，还干过不去警局保释他，让他因为打架被拘留的时间久一点。

结果顾西楼还是没服管，大学的时候自己办了休学去搞什么户外探险创业，老头子不给他钱他用自己的兴趣挣，还真挣着了，当然钱的数量在顾清江面前那是不值一提，但足够顾西楼与几个朋友开了公司发展起业务。

顾西楼到处探险猎奇，晒成黑炭，嗜烟善酒，常常不知所踪。顾清江已经打算放弃管他，反正儿子虽然顽劣，但好在人不坏，没干啥坏事，在他看来，还能不仗父荫，能自给自足干出点名堂来就很不错。顾清江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顾江远身上。

可世事难料。顾西楼一边玩自己的小公司一边又跑回来念书，这家伙自己很有主意，没人管了反倒乖了。可顾江远却在父亲早早安排好的路上停了下来。他原本大学时已在父亲的公司里任职，准备毕业后一边出国深造一边打理家族国外的业务练手，好日后回来掌管家业。结果他大学时竟然决定去搞IT创业。这把顾清江给气得。

那时候顾西楼书念得一般，自己的公司却经营得像模像样，在圈子里颇有名气。最重要他很有兴趣，每年也都出去好几趟，一边玩还一边能挣钱回来，他觉得这样很爽，自由自在。但一直爽到他将要毕业那年，顾清江的传媒集团却出了问题，元老争权内斗，挖走不少资源，公司受到重创，顾清江心力交瘁累倒了。那时候顾江远的公司也正是紧要关头，一人带着几个兄弟没日没夜地在租的小破办公室里加班。顾西楼一看，行了行了，就他过得最潇洒，他不牺牲一下谁牺牲呢。于是他包袱卷了卷，把公司交给好友们继续做，自己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去顾清江的公司上班。

顾西楼的妈妈是个慈母，很是疼儿子，曾经心疼顾西楼问他这样开不开心。顾西楼当时答：“另一种爽，你儿子我现在人模人样的，天天有美女可看，钱多得不用看口袋，开心死。”说完就被他老子敲了一记。

顾西楼其实挺有公子哥的毛病，好面子，傲气，有些自我，从小锦衣玉食凡事讲究，但见识多，有眼光，世界各地游历结交的人不少，他在外头走南闯北，抽烟喝酒讲粗话，但这却是让他得以镇得住场子。他来公司唱父子戏码就是扮黑脸的，顾清江对老臣子和各方关系都需要周旋缓和，但要解决危机却是需要人情加铁腕。

人情是顾清江来卖，铁腕得罪人就需要另一人来办了。顾西楼很合适。身份、脾气、年纪。

顾西楼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就混不吝地闹过几场，给公司换过血。顾清江接到抱怨后在某些当众的场合会劝会责备给顾西楼难看，但实际上并未阻止他。那几个蛀虫一般的元老其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顾西楼场面做得漂亮，气场很足，手段够狠，没情面可讲，顾清江不能翻的脸他来翻。父子俩一唱一和，花了不少时间把公司情势稳住了。

接着顾西楼去了国外，一边深造一边开拓海外生意。原定是顾江远的路，由他来走。之后再回国，具体掌管了广告、媒体和制作三家公司，并参与和协助顾清江的其它工作。

最近顾西楼的工作遇到了麻烦。广告公司这边丢了一个大客户，涉及四千多万的代理权。这是个老客户，合作三年了，原以为十拿九稳，结果临签约了对方说也许另一家公司的条件更适合。

也许？当然不能让也许这个情况出现。暂不签约这种事很严重。

下面人说是努力过了，但搞不定，顾西楼觉得自己得亲自出马，但在他出手之前，要先跟自己公司的人了解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对症下药。于是大家连着数日写报告，将对手的资料和方案都探听了，今天报给顾西楼。当然，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顾西楼在会上听了报告和解释，看了方案演示，最后让人关掉了投影，开了灯，他问：“我看不出对方比我们的优秀在哪？条件又好在哪？谁能解释一下？”

没人哼气。顾西楼转头去看客户总监周政。周政期期艾艾，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原来一直接口联络的陈总监离职了，换了另一位新高层刘副总来定这事。他们跟刘副总和业务经理见了好几次，原本也谈得挺好，但后来态度渐渐不一样了。也许对方另有人脉资源和打算。

顾西楼听着，脸很冷，这些全是废话。

“另有打算为什么前期早早主动洽谈续约，用我们做陪客吗？以我们的名头，甩开我们这陪客这么方便？对方没脑子？这案子谈这么久，一直顺利，最后关头才出问题，这叫对方另有人脉？”

周政不说话。

“连更改方案和重新拟条件的机会都没给，直接说暂不签约，这出在一个老客户身上，是什么问题？”顾西楼又问。

一屋子人全都静悄悄。

顾西楼看他们这副样子就气，他一拍桌子喝道：“输不怕，输在哪都不知道，你们脑子装的水吗？”

直接负责洽谈合作的客户经理徐妍眼泪顿时下来了。

“哭什么哭，留着卷铺盖走路的时候哭。我跟你们说过，我不强求做不到的非要做到，但该做到的没做到，你们最起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连这种理由都给不出，你们是想怎样？”

没人说话。顾西楼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徐妍身上，她低着头咬着唇，在努力控制眼泪，可惜没成功。顾西楼非常不满，客户是她谈的，最后出了什么问题她屁也说不出来，第一天出来混吗？顾西楼微眯了眼，再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一脸菜色，头低低不敢言。

“出去。”顾西楼斥了一声。与会众人静悄悄拿了自己的文件夹都退出去了。顾西楼跟身边自己的助理陈衍说：“再把刚才两边的方案都放一遍我看。”

陈衍照办了。顾西楼认真又看了一遍，忍不住再骂：“妈的，用这种垃圾退我们的货？”对方的方案明显赶得急，细节上并不如他们这般花了时间精力心思琢磨过。

“你去找那几个私下再问一遍，有什么是他们台面上不敢说的，最好在我弄清楚之前说，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陈衍应了，收拾了东西退出去。顾西楼又坐了一会，想了想。抬起手腕看看表，居然十二点了，他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只等着他回去管饭，不由得又骂了句脏话。

顾西楼卷回办公室，秘书姚清已经在他的桌上摆了需要签的文件。

“不是今天就要的吧？”

“对。”

“那我明天看。”顾西楼又拿起他的电脑包，连打开都没开，又得走了。“昨天说让他们今天务必发邮件的你再催一下。我下午不进公司了。”

姚清应了。顾西楼站她桌边想了想，他原本是想直接约那边的老总楚文雄一起吃饭的，但楚文雄出国未归，他要等，可现在他改主意了。“那边，我先见见那个跟我们谈合作的副总，叫什么名字来着？你让陈衍联络一下，约对方后天晚饭好了。看对方什么反应，如果他很高兴很愿意来，那你在陈衍挂电话半小时后再给对方打，说陈衍弄错时间了，我没空，等有空再约他。”

“好。”姚清在本子上记下了。没多问顾西楼为什么这么弯弯绕绕，她和陈衍几个都是顾西楼的老将，跟随他多年，对他的做事方法早已熟悉。虽然有些惊讶为什么不赶紧出手抢回这合同，但也不会质疑老大的决断。

顾西楼回到家，一开门就听到了电视的声音，是狗血连续剧里的人物正在激昂的念台词，顾西楼没好气的撇撇嘴，他今后的日子不会是要跟个小姑娘抢电视吧。

顾西楼关了门，走进去，却发现凤弦并没有在看电视，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顾西楼动了动眉头，也难怪，这孩子昨晚都没睡，现在熬不住了。他想了想，觉得早上两笼包子应该还能让她多撑一会，就先让她睡吧。

顾西楼把包放回书房，去凤弦卧室拿了被子出来给她盖上，盖的时候留了心眼离得她稍远，生怕她一拳头挥过来。可她居然没有醒。顾西楼想她一定是很累。他盖完了被子，从冰箱拿了果汁喝，踱进了书房，开电脑看邮件。回了两封信后，他接到了秘书姚清的电话，陈衍和姚清按他说的演完了戏，那边那位叫刘兵的副总表示如果顾西楼后天没空，可不可以约明天或今天？

“嗯。”顾西楼弯了嘴角，看来他没有猜错。这刘兵有问题。合同最后也是需要老板签字的，用一堆垃圾退他们的货，除非楚文雄脑袋里装的都是水的，不然这字怎么签得下去？他想他知道问题在哪了。

“好啊，就今天。”该给面子的时候就得给。“你给刘兵回电话。”该拿架子的时候得拿架子。“就说是我改了时间添了麻烦，我不好意思，时间地点让他挑，我什么都方便，我做东。”

又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一抬眼，凤弦站在书房门口，没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