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你了？” 顾西楼扣上电脑，走了出去。

“对不住。”凤弦施了个礼，“并非故意睡着的。下回定不会如此了。”

“困了就睡，没事。”顾西楼打量着她，马尾解开了，头发又直又长，黑亮黑亮的，睡了一觉反而显出困倦来，还穿着那身衣服和那稍大的鞋子。顾西楼皱皱眉，看来不但得领她去吃饭，还得领她去买鞋和衣服，还有她的日常用品。他一时也想不到要给凤弦准备什么，决定到了商场再说。

顾西楼假客气了一下问凤弦想吃什么。凤弦想了想：“若哥哥不介意，便再去那家味道极好的包子铺吧。”

包子铺？顾西楼一脸黑线。这丫头以后不会只认包子吧？可她这么期待的样子，还是主动提的要求，他一看时间也晚了，包子就包子吧。

在点心楼吃包子的时候，顾西楼接到了物业公司的电话，说已跟家政服务联系好了，看顾西楼什么时候面试家政服务生。顾西楼算了算时间，问半小时后行不行，他正好附近吃饭。物业那边有效率，答应了。

吃完了今天的第二顿包子，顾西楼领着凤弦去物业公司看人。他先告诉她，今天绝不允许有第三顿包子了，所以她可以先死了心。然后再告诉她，要请一个中午做饭和陪伴她的人，让她一会看一看，挑一个喜欢的合得来的。

“买个下人。”凤弦点头，表示明白。

顾西楼揉揉脸，努力控制脸上表情。

“不，不是下人。”民主与自由，人.权与平等，孩子你懂吗？“不能把她当下人，她就是来工作的，她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而我们付给她酬劳，就是付她钱，双方很平等，就是这个关系。”

凤弦想了想，又点点头。“哥哥莫忧心，我娘亲也同我讲过要平等待人，我从不苛待下人，不打不骂的。此处无下人，我知晓该如何处事。”

娘亲曾经也会讲一些平等之类的话呢，凤眠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丝丝的熟悉感。

哟，小姑娘不错，还知道平等呢，不过这还莫忧心，不打不骂什么的。

顾西楼想了想，又交代：“她不是下人，你也不是，你不欺负她，也不能让她欺负。她有任何对你不好的地方就告诉我，我会换掉她的。”

凤弦认真点头，“多谢哥哥。”

顾西楼又想了想，还真是忧心，怎么会不忧心。

物业公司的办公点在小区会所二楼，与顾西楼住的那楼隔了一栋楼。凤弦头一回在小区里转，看到中庭喷泉好奇地一直看，对摆着花样造型的绿植也很有兴趣。顾西楼又接了一个电话，就让凤弦自己玩了会。电话是陈衍打来的，说是跟那几人都谈过了，但没人能说明白怎么回事，而徐妍说她会为此事负责，会交辞职信的。

顾西楼动了动眉头，没评论，只说他知道了。

挂了电话，转头看不到凤弦，顾西楼转了一圈在会所外头找到她。

会所一层是游泳池，从落地大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游泳。男的穿着泳裤，女的穿着比基尼。凤弦看着，小脸分外严肃，心里万般惊讶，这世界，豺狼虎豹啊！大家在路上露着肉走，在屋里就差点没得可露了！这，这……凤弦扭过头去不能看，却瞧见顾西楼过来了。她忍着，不能批评，不能乱说话，这是别人的地盘，她初来乍到，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可是好难忍！

顾西楼过来看了看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他进去。

还要进去？凤弦忍不住了。

“里头有伤风化。”她“公正客观”地评价了一下。

顾西楼的脚下一顿，脸上一抽。缓半天缓过劲来。“这叫游泳，很正常，是体育锻炼的一项，就是跟跑步、打球是一样的。”想了想，想到跟她比较好解释的说法了：“跟习武一样，强身健体的。人家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有伤风化。”

简直强词夺理啊。凤弦继续忍耐，抿了抿嘴，再不认同也不能说话。忍住，这是别人的世界，她不争辩。她眼睁睁地看着顾西楼推开了玻璃门，走进了那个白花花的肉的屋子。

凤弦瞪着那门，在顾西楼回头催促她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幸好他没带她靠近那些人。他们上了楼梯，凤弦特意靠外走，离那水池子远一点，眼角也不瞥那头。整个目不斜视，刚正不阿。顾西楼看到顿觉得头疼。

到了物业办公室，物业经理笑着迎了上来。“陈先生来了。”

“你好。”顾西楼与对方打招呼。那是一个四五十的中年女人，很干练。顾西楼买这社区房子的时候她就在，平常各种服务联络也是她张罗的，所以还算熟悉。

顾西楼指了指凤弦：“这是我远房亲戚的小孩，来我这住一段，家里没人，所以得找人帮忙做个饭陪陪她。”

“没问题没问题的。”物业经理很热情。

“凤弦，跟人问好。”顾西楼跟凤弦道。

凤弦正盯着物业经理的头发看，卷卷的圆圆脑袋，很奇怪的发式。好丑啊，难道她自己不觉得丑吗？听到顾西楼唤，凤弦赶紧回过神来，冲物业经理施礼弯身，认真问好：“大娘好。”

她的态度很是端正，声音又脆又甜，相当悦耳，但是——大娘？

物业经理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停了动作看过来。

顾西楼的脸皮被证实被磨练得还不够，尴尬两个字他很会写，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小孩子喜欢看古装连续剧，调皮，就爱开玩笑。”

物业经理赶紧哈哈大笑，圆个场：“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十六了吧？”

“嗯嗯，差不多。”顾西楼应着，看了凤弦一眼。凤弦受了这一眼，把纠正年龄的话咽了回去，她直觉自己刚才闹笑话了，于是闭了嘴，果然还是安安静静的好些，不会出错。

物业经理把他们领进会客室，给顾西楼看了几份家政服务员的资料，又把人一个一个带进来让顾西楼见了。几个人条件差不多，会的技能也差不多，三十来岁，都会做饭，有些中餐强些，有些西餐强些，会简单英文，会做各种家事，受过育婴和照顾老人的培训，学历也还好，能带小孩做简单功课。

顾西楼对物业办事一向是有信心的，这是高档社区，服务品质一向不差，所以这几个人也确实不错，面相上有两个不太顺眼的他先给拒了，还剩下三个，见过人之后在外头等着顾西楼决定。顾西楼又看了看资料，问物业经理她们会不会做面食，三个还都会。于是顾西楼问凤弦：“你觉得呢，想挑哪个？”

凤弦刚才一直端正坐着没说话，现在要让她决定呢，她很认真地想了想，小心说道：“想要个喜欢古装电视剧的。”是这个词吧，刚才她说错话了顾西楼哥是说这个词吧。

物业经理扑哧一下笑了，顾西楼却没有笑，他知道凤弦的意思，他觉得有些心疼。他真是越来越心软了，明明小姑娘也没怎么装可怜，可这相处不多的时间，他却心疼了好几回了。“好。”他答应了，转向物业经理：“问问她们谁能配合像古装剧那样说话的。”

物业经理出去了。会客室安静下来，顾西楼看了看凤弦，对她说：“不着急，听多了，你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凤弦抿紧了嘴，憋了好一会忍不住道：“我都快二十了，在我家乡，这年岁都能是两个娃儿的娘了。”

“嗯。”顾西楼点头，他知道，在她的家乡，这年数都能是两个娃儿的娘了，都开始教娃儿说话了，而她在这里，却要学习怎么说话，说出话来却要被别人笑话。

顾西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过了一会，物业经理进来，指了指一份资料说：“这个冯欣行吗？我刚与她们几个聊了聊，她是最爱看古装剧和古代小说的，说的话也有些意思。要不要再请进来陈先生再聊聊？”

顾西楼看了看资料，递给凤弦：“这个行吗？”

凤弦也不看，点了点头。顾西楼便让物业经理把这冯欣叫了进来。后面的事情很快定，薪金多少，工作时间怎么安排，合同什么的都很快定下。最后交换了电话号码，握手搞定。

几个人一起走出物业办公室，走到楼下，凤弦早早跑出会所到外头看绿植，顾西楼与冯欣单独说了几句，冯欣点了点头，出去找了凤弦。

“凤弦。”冯欣唤她，对她笑笑：“你好，我叫冯欣，我们就互相称呼名字可好？”

凤弦点点头。冯欣又笑着说：“平日里我们可做的事有许多，定不会无趣的，你莫忧心。”

凤弦听得她的话愣了愣，然后看着她的笑容，抿着嘴对她笑了。她也这般说话呢，她喜欢这位冯欣。

冯欣又笑了笑，伸出手：“那我们明日见。”凤弦看着她的手，冯欣说：“我们这里，握手施礼的。”

凤弦转头看了一眼顾西楼，顾西楼对她点点头，凤弦转过头来，小心把手放进冯欣的手掌里，两个人握了握，对视一笑。

冯欣走了，凤弦的心情有些不错，开始关心冯欣到家里具体做什么，她自己每天能做什么，顾西楼带凤弦去车库取车，准备带她去商场，正好就在路上跟她说了打算。

首先是他每天要去上班，所以每天早上会出门，一般没什么情况的话晚上七八点才到家。早上凤弦不用管，睡懒觉也可以，早饭他会留在桌上。十点之前冯欣买菜过来，凤弦可以跟她一起玩，一起做中饭吃，然后下午挑自己喜欢的事做，写写字，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都行。然后五点之前冯欣要给她安排一顿下午茶填肚子，五点之后冯欣就下班离开了，凤弦得自己呆一会，等晚上他回来带她去吃饭。这样的日子先过一段，等凤弦稍稍熟悉了环境后，他会再跟其他人商量看看怎么安排。

他这些话里有许多凤弦没听懂，顾西楼又解释了一遍，凤弦一知半解连蒙带猜略懂了。

“你觉得怎么样？”顾西楼问。其实他就是客气问一问。

“任凭哥哥安排。”凤弦点头认真答。“谢哥哥照顾。”

“回答这种话你就答好或不好，行或不行。”

“好。”凤弦听话地改口。

“不要叫我哥哥，喊名字即可。”

“顾西楼。”

“很好。”顾西楼就喜欢爽快的。

车子拐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顾西楼的手机响了。“它响了。”凤弦认真盯那个会发光的东西看。

“这叫手机，这是有人找我了。”

凤弦点头，她知道。“这个能说话。”

“嗯。”顾西楼把车拐入停车位。戴上蓝牙耳机：“喂。”

凤弦又盯着那耳机看，顾西楼指了指她的安全带，示意她下车。

“爸。嗯，是啊。”他先下了车，把他这边车门关上了。“是有个小姑娘在我这住，哥怎么跟你说的？哈，他倒是挺会推卸责任，没错，就是另一个时空来的小孩。没那么小，都十七八了。”从车头转过去，发现凤弦还在跟安全带搏斗。

“嗯，没事，暂时没什么问题。你要有闲就去骂骂哥，他怎么也不管。”他打开车门，忽想起来有风险，忙对凤弦道：“你别动，我帮你解开，不许打人啊。”

他弯腰过去，一按按钮，“嗒”的一声，保险带开了。“没事，我在跟那小姑娘说话，她解不开安全带。我带她买点东西，她衣服鞋这些都不合适。我不会照顾那你跟妈来？我给你们送过去？”趁机打探一下父母的意思，不遗余力找下家。

顾西楼一说这话凤弦的眼睛又瞅了过来。顾西楼莫名地心虚一下，冲她招招手让她下车。可凤弦看了看那安全带有些不服气，又试着扣回去了，再试着打开，这次找到了方法，她打开了。她有些高兴，又扣了回去，要再打开。

顾西楼无奈地看着她开始玩，一边分神跟自己老爹讲电话，电话那头开始说生意的事。

顾清江又关切了几句他那丢掉个四千万代理权的事，顾西楼笑笑，所以说老头子的耳目灵。顾西楼跟他说了说想法，他要弄明白怎么回事，如果不解开根源，合同签下来执行上也会有麻烦。正说着，看到凤弦终于确认自己能够打败安全带，满意下车。

顾西楼冲她招招手让她过来，然后他抬手按了电子锁，“嗒”的一声，车锁上了。顾西楼一边讲电话一边往电梯走，却看见凤弦蹬蹬蹬又回车子旁。他站住了，看见凤弦用力拉了拉车门把手，确认真的打不开了，满意点头，这才又走回来。

顾西楼一边应着电话，一边失笑摇头，她居然还知道操心这个啊，真够操心的。

顾西楼把凤弦领进了商场，正给她看鞋，手机又响。凤弦现在完全不会对顾西楼接电话有什么好奇心了，顾西楼指了指鞋，对她说：“自己看看，喜欢就试一下。”他看了看电话，是秘书姚清打来的。

姚清说刘兵那边选了七点，在富豪酒店西餐厅。顾西楼笑笑，吩咐她：“你帮我订凯撒俱乐部的包间，晚上十点，然后再联络对方，跟他说七点太正经了，不好聊，晚上十点在凯撒见，你把包厢号给他，订好了发短信给我。”秘书答应了。顾西楼这下满意了，让对方先订时间地点不过是想自己再订个比他更晚的时间，更贵的地方。这种事情，既能压对方一头，又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糜烂公子哥，这样说起话来，就没什么顾忌了。

顾西楼挂电话后发现凤弦还站在原地。“怎么了，怎么不去看鞋子？”

“模样皆丑。”凤弦小小声。她有很认真地扫视了，但是真的觉得丑，还怪，看不下去。顾西楼垂眼看看她脚上的鞋：“这双呢？”

“那时没甚选择，只它一个。”凤弦觉得自己给出的理由颇是正当。她真是别无选择只能穿它的。既是穿了，继续穿它她也不甚介意。

顾西楼抬眼看她，凤弦仰了脑袋端正着小脸也回视回去。

“那意思是现在选择太多，你的嫌弃之意完全无法抑制？”

凤弦皱皱眉头，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哥哥是为她好，花银子买鞋也是为她，不好太驳他颜面。“要不，许我再认真瞧它一瞧。”

“好好瞧。”顾西楼摆了摆手，学着她的语气，引着凤弦在鞋区走了一圈。凤弦越瞧眉头皱越紧，认真严肃，一脸为难。反正都一样丑，这般就更不好挑了。一旁两名导购小姐小心翼翼看着，顾西楼双臂抱胸，也在看她。好么，那小架式，不像来买鞋的，像是来检查工作的。

等了好半天，凤弦还是没法做决定，连勉强伸手指一指说“要不试试这个”这种事都没做过。顾西楼看了看表，吐口气，走了过去，伸手在一旁鞋架上取下他看好的平跟鞋，递给导购小姐，指了指凤弦：“麻烦帮她拿她的尺码。”

完全不看价钱。这种客户导购小姐非常喜欢。喜滋滋地领着凤弦坐下，看了她的脚，选了尺码让她试鞋。凤弦盯着那鞋，抬眼看了看顾西楼。

“先穿上。”顾西楼说。凤弦穿了，站了起来走两步。

“就这双。”太容易搞定了，前面白白浪费时间。顾西楼很迅速地又指了一双跑鞋，再要导购拿双家里穿的拖鞋，导购小姐跑前跑后，飞快给拿齐。凤弦被顾西楼盯着又把跑鞋试了，合脚，走着也舒服，虽然丑，但凤弦没什么意见。

“刷卡，打包。脚上这双不用换了。”顾西楼很满意，这才叫购物，爽快。

穿着新鞋，拎着两双鞋盒，凤弦跟在顾西楼身后继续逛。走到楼上品牌服饰区，顾西楼也不问她了，飞快一眼扫过各区，领她走到适合她这年纪的衣服牌子那，指了指，问：“是不是又觉得丑？”

凤弦认真看完，然后认真点头。还不如她现在看习惯的身上这套顺眼。

“好了，你不用发表意见了。”顾西楼说。凤弦很无辜，她没有发表意见啊，她完全没说话。

顾西楼刷刷给她拿了件衣服，一条裙子，想了想，看看领口，又看了看裙摆，他试探着递给凤弦看了一眼，凤弦脑袋摇得很坚决：“不穿。”

“好吧。”顾西楼把衣服放回去，他就知道。他招手叫来导购小姐，指了指凤弦：“请帮她挑几套全身都能包住的衣服。”

导购小姐听得愣住了，凤弦却用力点头。

全身都能包住的衣服其实不太好找。低领是流行，这个季节也要换夏装了，店里大多是半袖轻薄些的衣服。最后这个牌子只搜刮出一套休闲长袖装。凤弦去试衣服的时候，顾西楼接到了时先生的电话。“顾先生，凤弦在你那怎么样？”

“要是担心就别给我。”

“天意不可违，既然交到了你手上说明与你有缘分，你们现在在干嘛？”

“在商场帮她置办行头。”

“听起来很是温馨。”

“相当温馨。”顾西楼又讥讽了。“老子行走江湖多年就为了修炼这一身专治选择困难症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