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欢我的衣服，并非表示我就得将衣服脱下来赠予对方，因为她是你身边的人，我才和她多说了两句，好歹……”

好歹能在她较近的地方看她一眼啊。

看着如绒明显怔住的模样，明玉房隐约抓住了唐颜夕这几日来说的“犯二”的意思，他哪里知道，他不过和那流云多分享了几句，竟然会让她有这样的错觉！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比不上区区一个流云？

抓着裘氅的手微微一紧，这一路上，他找了太多能够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盯着这边，他无意败坏她的名节，所以只能忍着。

只是言下，却是不想再忍。

他不想等到她披着一身嫁衣进了国都才向她坦言自己的心意，既然迟早要问，不如就趁现在问个一清二楚。

“皇甫如绒。”这是明玉房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这般严肃叫如绒有些莫名的鼓噪，还有些莫名的……期待。

“皇甫如绒。”明玉房眸轻声沉地问她，一脸桃花似雪，却无比认真，“你还喜欢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如绒有些恍惚地斟酌着这六个字，当初那么冲动地向他坦言自己的心意，却换来他一句“敢娶只是戏言”，后来她好不容易才费劲跟他声明不会再纠缠喜欢他，就在如绒以为自己以后可以与他再不相见的时候，他却跑过来问她，她还喜欢他吗？

若是不喜欢了又如何？

若是……还喜欢又要如何？

红袖下的手捏得紧紧的，如绒一双美眸若秋水盈盈生光，此时却又隐含着几分怒意，瞪着明玉房，唇上有些抖，“明玉房，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开始说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的人不是他吗？

明玉房看着她这副模样，预备出口的话蓦地被堵在喉中，他这样出尔反尔的态度，也难怪她要生气。

俊美轻魅的脸上带了若有似无的忧愁，垂眸，似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想，我终于也体会了一回你当日的心情……连带着，还有那种期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的……忐忑和不安……”

明玉房说着又抬头，一双桃花眸敛着微光闪烁，唇角却勾起一抹极轻的笑，“这样说，你可懂了？”

如绒又是一愣，心头猛然一震悸动，然后鼻尖蓦地触到一片若有似无的冰凉，眼前似乎有白色的雾芒轻轻一晃，然后，她看到雪花慢慢飘落下来，盈盈渺渺地飘落自己眼前这个堪称风华的男子周遭。

饶是周身重彩浓墨的渲染，也掩不去他一面桃花如玉，曾经已经觉得模糊的身影在自己眼前如此清晰，披着雪花飘飘的白色小花，在她心底开出一抹冰凉的艳色。

她想，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明玉房没想到说话之际，雪花就这么飘了下来，微微仰头，脖颈勾勒出一段泛着光白的漂亮弧度，薄唇透出一声类似的嘀咕，“没想到这就开始下雪了。”

“你……”如绒想说叫他先回马车去，话未出口，又见一抹艳红飘白裘扑面而来，明玉房身姿轻巧地跳上马车，手中裘氅一晃，一手探入车帘之内，直接将那件裘氅为她披上，倾身靠近的瞬间，她闻见他身上清爽干净的兰花香，鼻尖莫名就有些酸了。

这又算什么呢？

在她打定主意要走得远远的时候，为什么又偏偏做出让她停驻不前的举动？

“啊！”临月的惊呼声蓦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如绒猛地回神，看见眼前一道熟悉的黑影从天而降，面上如霜的清冷一如剑光，如绒眼见拂叶的剑朝着明玉房的后背而来，眸底顿时震起惊颤，几乎扑身就要挡到明玉房的身上，不料明玉房反应更快，直接将她整个藏到身后，独自对上那道寒寒剑光。

“拂叶！别伤他！”如绒有些焦急地低呼。

拂叶的剑光却依旧袭来，清冷沉肃的眸子毫无波澜，一个反手，只听剑破皮肉的声音，如绒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青色长蛇在半空中被拂叶砍成了两段。

这时，原本在边上歇息的众人忽然惊叫出声，“有刺客！快保护公主！”

那头的临月想说拂叶不是刺客，但是一晃眼，却见雪花轻舞间，几个女子慢慢自对面的林中走出，明玉房刚才一瞬间所感知的杀气明显是从这几个女子身上发出的，那条毒蛇，想必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清一色的女子，面上挂着点点若有似无的诡异笑容，又是使蛇袭击的，明玉房瞬间明白了这些是什么人。

如绒早知道婆婆会派人过来，却没想到她们会这样明着现身，草鬼婆的可怕之处在于用蛊一方面叫人防不胜防，其中武家功夫并不厉害，唯一用得上攻击的蛇群也因为这个冬天而冬眠，恐怕眼下也只有几条喂过药的毒蛇能依旧活动。

没有蛇群，单凭她们只怕连拓跋肆手下的高手都打不过……

想到这里，如绒脸上蓦地一变，“糟了。”

明玉房听她低呼，转头见她猛地往林子那边看去，原本正放下热粥准备冲过来刚刚护驾的侍卫忽然都哀嚎着倒了下去，连带着正要跑来的临月和流云也跟着脸色惨白地倒了下去。

明玉房面上一沉，“她们在粥里下了毒？”

“恐怕不止是粥，这里的水源都已经被婆婆提前下了毒。”如绒低声说着，她很清楚，婆婆不会让她去和亲，更不会让她离开夷国。

明玉房看着如绒那默然轻白的脸色，宽大袖沿下的手忽的往后轻轻握住她的。

手掌被轻轻覆住的感觉让如绒有些恍惚，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但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让她觉得温暖和安心。

“如绒，婆婆让我们来接你。”为首的一名女子徐步向前，约莫三十的年纪，嘴角含着笑，面上满是风情，如绒认得，这是她刚进宅子时见过的月娘，可是……

“月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月娘在前年就嫁给一个富商离开了宅子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我回了宅子啊。”月娘嘴上含着笑，“恰好婆婆说你爹不要你了，便让我带上姐妹来接你，来吧，跟月娘一起回去。”

如绒看着她朝自己伸出来的手，手上下意识地握紧明玉房的，不管怎么说，婆婆没有亲自过来就是她的万幸，“月娘，我知道婆婆的意思，但是我不会回去，请你转告婆婆，就说我不会真的去渊国和亲，请婆婆放心。”

“呵呵，如绒这是什么话，你不去和亲是自然的，但是不回宅子恐怕就不行了，这可是婆婆的命令。”月娘一双美眸幽幽转过如绒身前的明玉房，隐隐藏了犀利的光，“还是说，你是为了这个男人所以不愿意跟我们姐妹回去？”

如绒没有说话，在月娘看来就是变相的默认了。

她嘴角的笑意微冷，整个人带起一抹阴冷的气息，“如绒，莫非你真的相信这个男人能带你走么？别傻了孩子，男人都是不懂得满足的，他们有了你，过了一阵子以后，还会有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重新回宅子里么？就是因为我的男人明明有了我，却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所以我把他折磨了两日，死了，所以我回来了。”

“如绒，月娘是过来人，你听月娘的话，草鬼婆是没有所谓的归宿的，男人对我们来说，最多只是用来延续蛊族一脉的工具，你要是真喜欢这男人，倒是也可以把他也一起带回宅子里，我们就且看他能与你好多久。”

月娘的话说得直白而露骨，却叫明玉房听得不是滋味，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另一个较为年轻的草鬼婆却开口了，“月娘，我认得这个男人，如绒曾经带他回过宅子，但是当时他们是故意做戏给婆婆和我们看的，想来如绒也并不是真的看上了他。”

“那就奇怪了。”月娘轻轻弯了柳眉再次笑了，“你既然不是为了这个男人，又为什么不跟我们回宅子里？”

“我就是看上了他。”如绒蓦地从马车内站起身来，一身白裘毛批枣红大氅，将她的五官衬得越发明媚动人，直到这时，月娘等人才清楚看见两人掩在长袖大氅下紧握的双手。

“我就是看上了他，而且是很早就看上了他！”

明玉房有些惊喜地望向如绒，如绒面上微烫着努力不去看他，月娘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游转，最后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情有些微妙。

送亲队伍中大部分人都中了毒，月娘等人根本毫不担心，要做的事不过是劝如绒跟她们回去，或者是解决了她跟前这个男人和旁边这个黑衣女子强行让如绒跟她们回去。

似是看出月娘等人的意图，明玉房蓦地上前一步，立于马车之上，一柄银扇慢慢自袖中抽出，“她若不愿意回去，几位逼不了她。”

“就凭公子你吗？”月娘轻笑，下一秒脸色一变，几人迅速四散开去，只见原来站的地方扎着几支银针，泛着点点寒光。

“阿瑭，她真没礼貌，我们这么大的两个目标站在这里她都没看到。”唐颜夕的声音自另外一辆马车内钻了出来，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脸不以为然的百里瑭，一只手随手搭在她的肩头，只问，“无视和随便拿银针射人哪个更没礼貌？”

唐颜夕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不先问过人就在水里下毒的人最没礼貌。”

月娘见到唐颜夕出现后，另一边的马车内又钻出几人，显然都没有中毒。

乍然多了这么些人，月娘却没有过多的惊慌，“天寒雾冷，几位怎么也不喝些热粥暖暖身子？”

唐颜夕摊摊手，一副无奈状，“因为阿瑭是个很讲究的人啊。”

月娘闻言，脸上略带了不解，唐颜夕顿时好心地解释道，“像阿瑭这么身份尊贵的人，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都得比别人讲究，地表流的水都是不喝的，一般只喝天上来的水。比如清晨采下的露水，初雪时存下来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