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雪冷不防地被圈入一个清瘦而温暖的怀抱，身子微微一僵，但她感觉到那双将自己圈住的手臂似乎比她还要更僵，带雪愣了愣，试探般的唤他，“吕云川？”

吕云川似乎抖了一抖，抱着她的动作更加发僵，忽然有种将自己的心意尽数告知的冲动，结果刚一张口，却变成了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抱着她的手臂因着这阵咳嗽而松了手，带雪这会儿也懒得深究他那举动下的意思，忙不迭的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一边替他顺着胸口一边从他怀里摸出一袋香囊放在他鼻下。

带着甘爽的药香扑入鼻尖，喉口处那排山倒海般的咳嗽终于慢慢平息，连带着将他刚刚那股冲动也一并平息了下去。

接过带雪递过来的热茶，吕云川不无郁闷地想，若是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他那么好了？

即使是像对待弟弟一般的关怀，也是他目前仅有的来自她的独一无二的温暖了。

只是啊，人总是贪婪地想要更多哎……

带雪看他咳嗽后脸上又是一阵骇人的苍白，三两下替他擦干双脚套上鞋袜，然后扶着他躺了下来，自己则坐到了对面。

侧过脑袋看着窗外白雪茫茫的一片，带雪将吕云川方才给自己的装了雪的牛皮袋子捏在手上，心上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要转移注意一般，她随口问起明玉房和如绒公主的事情。

吕云川半眯着眼躺成一条，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了一点，但是依旧一副病弱的姿态，闻言幽幽懒懒地开口，“他们想必会往北去。”

带雪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来了兴趣，“你开过卦了？”

“只是猜测，还用不着开卦。”吕云川侧了侧身子将脑袋对着带雪的方向，这才慢慢解释，“明玉房既然把人带走，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把人带回来，那简直是自投罗网，我们这一行声势浩大，若是回来了，那个蓝婆婆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我们的位置并且再次提前设下埋伏，但是我想更重要的是，以明玉房对公主的心思，肯定也不会想让她回来继续随送亲队伍前往渊国和亲。”

他说的这些带雪也是大概想过的，只是并没有他说得那么仔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往北走？”

“我们回渊国的路线已定，明玉房既要避开我们自然会绕过我们走另一条道，那便是虽然得绕远了路但能顺利通过城镇绕到夷国边境的西北边。”

“西北边？可你刚才说的是北边。”

“北边是必须绕道更远的一处，但是那里却有水路直通边境，就我所知，草鬼婆虽然可怕，但是她们大都避免靠近江河地带，因为水对蛊虫有所影响，所以那些人就算真的不巧猜到他们的路线只怕也不会从水路追过去。”

“我记得夷国边境通渊国的海域是渊国的北海，听说那片海域常有鲛人族出没，当年太子将在北海殇城拿到的七彩鲛人泪送给了颜夕姑娘，我也仔细瞧过，晶莹剔透地散着七道极光，比起任何玉石都要美上几分。”

听到带雪这话，吕云川那病怏怏的脸上忽然亮了几分，“你说七彩鲛人泪在颜夕姑娘手上？”

“具体的情况比较复杂，当初太子确实是将鲛人泪赠给了颜夕，但是后来颜夕又把自己拿到的东西尽数还给了现在的郡主。”带雪见他面上带了疑惑，干脆将渊国时颜夕和百里瑭的事当做故事一样说给他听。

带雪不知，马车外一人探着身子慢慢转身，脚下悄无声息地重新往前面的马车走去。

当众人拔营完毕，所有人都重新上路，唐颜夕一脸兴奋地重新钻回马车上，刚一进去就叫百里瑭拉了过去，像是不满似的，“刚泡完脚换上新的鞋袜又往外跑，若是又湿了还得再换一次。”

“没湿呢，我刚刚脚步很轻，现在脚底板还是暖呼呼的。”唐颜夕说着直接朝百里瑭凑了过去，“而且我刚刚还听到一个很不错的消息。”

唐颜夕一边说着，忽然歪头往对面的拂叶眨眨眼。

因为唐颜夕说她如果要跟她们一起上路就必须跟她们一样坐在马车里，于是百里瑭这一行马车里便直接从三人变成了四人。

对唐颜夕来说，这辆空间足以容纳十个大汉的马车就算多了一个拂叶也不会觉得拥挤，但是对百里瑭来说，少年的存在就已经很拥挤了。

更别说是，又多了一个拂叶。

此时见她大眼眨巴着望向拂叶，百里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绒跟明玉房很有可能去北海的殇城，阿瑭我们也去吧，听说那里有美人鱼！”

“美人鱼？”少年歪着脑袋疑问，唐颜夕解释，“就是鲛人。”

“不行。”百里瑭十分干脆地拒绝，唐颜夕愣了愣，转向拂叶，“那拂叶，我们去吧？”

拂叶听她说北海，才记起如绒之前说过让她陪她去北海看鲛人，顿时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唐颜夕顿时一脸兴奋，刚一弹身子却又被百里瑭的大掌压了回去，凤眸沉沉，盯着唐颜夕，有些危险似的开口，“我刚才说了，不行。”

“所以我才跟拂叶去嘛。”唐颜夕自以为阿瑭所谓的“不行”是因为他“不行”。

虽然有些可惜不能跟阿瑭一起去看美人鱼，但是唐颜夕作为阿瑭背后那个贴心又懂事的女人，她不会勉强阿瑭跟她去有那么多水的地方的。

“我说的不行，是不许你去。”百里瑭忍着将人拍下车的冲动又全面具体地补充了一遍，唐颜夕再次愣了一愣，显然还是没进入阿瑭的状态，“所以我和拂叶一起去……”

拂叶在唐颜夕身侧又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顿了顿，又难得地补充道，“我会武功，会保护她。”

百里瑭嘴角狠狠一抽，没想到除了唐颜夕以外，竟然还有一个人这么不懂理解他字面上明显到不行的意思。

他不准唐颜夕去，是因为他不能去，而唐颜夕不能够离开他的身边单独去。

就算多带了个人也不行！

正要开口，旁边的少年突然不甘寂寞地指着自己，“颜夕，我也要去。”

唐颜夕闻言立即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冲百里瑭欢快地眨眨眼，“阿瑭，我们三个人了。”

百里瑭只想补充纠正刚刚的话——就算三个人也不行！

五天后，殇城，百里瑭面色不佳地行走在殇城的古道街上。旁边的唐颜夕大大方方地拉着他的手，杏眸眯着好看的弧度左看右看，时不时一踩脚下的青石板道，讨好似的，“阿瑭你看，这里不是光有海的，还有这么结实的大地，那个海岸离这里那么远，怎么也不会淹到你的。”

唐颜夕这边正哄着，旁边的茶棚底下就有一说书人高声道，“要说咱们这北海殇城，据说是某一天突然从北海底下冒起来的，它虽然与轩辕大陆相连，但最早远的过去，它可是一座岛……”

唐颜夕感觉阿瑭拉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紧，他顿住脚步，眸色幽幽地盯着她。

唐颜夕脸上一红，忽然转向那茶棚下的说书人大嚷，“你这个人太没道德了！讲故事哪有你这样开头的？差评！”

说书人莫名被人一声嚷，顿时愣了一愣，转头时，唐颜夕已经拉着百里瑭继续往前走，“阿瑭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落脚，不理这人了，声音声音不好听，样子样子不好看……”

说书人本不欲理会，但是听到她后面的话却忍不住了，转头，高声质问，“那位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唐颜夕被她猛地叫住，顿了顿，看他一眼，然后再次转向阿瑭，一脸的严肃，“阿瑭你看，耳朵也不怎么好。”

百里瑭眼睁睁地看着那说书人被她气笑了，抡着那说书的半拍就要冲出来找她理论，幸好最终还是叫底下的听众给拦下继续讲他的故事去了。

百里瑭看着自己身旁的唐颜夕，脸上似笑非笑，“刚到殇城第一天，你怎么就有本事把一个毫不相识的说书人惹得几乎跳脚？”

唐颜夕想了想，问他，“阿瑭你是在暗示我不要招惹别人只招惹你就好？”

百里瑭面上一肃，径自往前走去，“你还是继续招惹别人吧。”

就在两人离开后，说书人的声音又在茶棚内高声说起——“据闻这座岛原本是在北海的中央，这里最初的居民就是那鲛人族的鲛人，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岛竟慢慢移向了渊国的北部沿海，经过漫长而遥远的岁月，这岛竟慢慢和原本的轩辕大陆融成了一体，土地交融，海河退去……

渊国皇帝派兵前来，将岛上原本的鲛人族赶回大海，又下派官员前来，将这里作为口岸建立海路殇城，而这殇城的名字由来更是玄妙！

据说当年鲛人族被赶回大海时，海面和岸边都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带着殇痛凄楚的歌声，像是诉说着所有悲痛的苦楚，他们整整唱了三个日夜，当时占领的军官称之为鲛人的殇歌，也因此将这里命名为殇城。

直到现在，偶尔还有打渔的渔人能听到海上传来的殇歌，但是近几个月开始，甚至有人听到城中夜里莫名会传来女子的殇歌，这所谓鲛人上岸，必有祸事。所以诸位若是夜里头真的听到殇歌，可千万别随意出门，指不定就碰上了鲛人索命被拉入海中呢……”

唐颜夕和百里瑭最终住进了殇城内最有名的一间高楼客栈，因为地势原因，客栈楼上的房间能远远看到北海海面，百里瑭虽然不喜欢靠近海岸，但是远远地看一看海还是不错的。

打开窗户，海风伴着今冬的凉意扑面而来，远远看着浪潮打过石滩，海天在尽头处延伸成了一条线，仿佛那里就是天地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