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夕被他眼底的痛苦骇了一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愣了愣，又纳闷似的，“玲珑？不是玲珑啊，是灵灵，她叫钟灵灵哦。”

沉浸在痛苦中的东方元朗蓦地一怔，木然似的盯着她。

“灵……灵？”

不是玲珑吗？

“嗯，灵灵。”唐颜夕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体贴地补充道，“你晚饭那会儿还跟人赔罪呢，要不我现在在过去把她拉过来，你再跟她好好道个歉？”

唐颜夕这体贴地问着，却不见对面的东方元朗在听到她的话后狠狠一愣，好半晌后，眼角才慢慢地抽了起来，刚毅的脸上略带纠结地盯着她，终于慢慢开口，声音依旧地沙哑，“你说……哪个钟灵灵？”

难道不是在说他妹妹么？

唐颜夕眨眨眼，看着他一副被雷住的模样，满脸无辜地问，“难道你刚刚不是还在为今天把钟灵灵赶跑的事情忏悔中？”

东方元朗瞧着那人无辜的模样，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几欲爆发。

敢情她刚刚说的，全是在说那个钟灵灵？

他东方元朗，凭什么要为一个小丫头大半夜吹着冷风自我反省？就因为他今天说错话把人气跑了半个时辰？

这简直是笑话！

东方元朗简直要被眼前这位君后给气笑了。

从这两日的接触来看，他就不该大半夜地在此和她说这些鸡同鸭讲的废话！

不对，就算不是大半夜，他也不应该再跟她多说半句废话！

最后，唐颜夕眼看着东方元朗一副气炸地表情恨恨地转身离开，只是觉得这个东方元朗真是太莫名其妙的，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发脾气了呢？

哎，新族人真不好相处。

唐颜夕无奈地想着，随后耸耸肩，她还是看星星吧。

第二天，当东方元朗好不容易恢复一脸坚毅不摧的姿态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时，那个叫钟灵灵的鲛人突然就轻轻地飘到了自己的跟前，眨巴着那双奇异的灰色眸子，一脸单纯而认真地问他，“颜夕说，你今天要跟我再道一次歉？”

话一出口，钟灵灵明显能看到对面的男人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那表情叫钟灵灵那颗刚刚起床的小心肝不由一跳，于是努力摆出大度而善良的鲛人姿态，安抚一般的说，“其实我过来不是想让你跟我再道一次歉啊，我这人其实不小气的，也不记仇，你真的别跟我道歉了……那个，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

钟灵灵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这个男人的表情，见他的脸色依旧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心底当下将唐颜夕来来回回揪着晃了一遍，最后终于在男人阴沉的目光下，狠狠咽了咽口水，“那什么……我好像听到纪染在叫我……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脚底抹油似的直接开溜，根据她鲛人的直觉，要是刚才她再多说那么一句，那人估计能把她提起来直接扔回海里去。

钟灵灵决定去找唐颜夕算账。

彼时唐颜夕正被庄子里的族人们围着，昨天一路奔波上山，东方元朗便没让庄子里的人打扰，今天听说璟君和未来的君后都住进了庄子里，那些个多年流落在外的族人心中不免激动难耐，尤其在听说未来君后喜爱甜食后，庄子里的帮厨大娘们更是将自家拿手的甜菜糖食都捧了过来，恭敬而又热络，竟让唐颜夕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唐颜夕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众多甜食，一双眼睛早就笑眯了缝，这感觉怎么说吧，她的族人们，感觉都跟王妃娘娘一样的亲切呢。

一双杏眸扫过自己面前摆着的各种吃食，她喜欢甜食，尤其偏爱糕点类的甜食，只是淡淡一扫，目光就被正中央处摆着的一道紫色晶莹的糕点吸引住了。

那糕点瞧着像是水晶糕一样的东西，但是内里又透着一点盈盈的紫色，做成了圆糕的样子，上面印着好看的花样，乍一看，便让唐颜夕想起先前跟阿木出任务时顺手在一位政客那里顺走的一颗紫水晶。

这会儿瞧着又似乎多了点不同的味道，于是伸手夹了一块放到嘴里，软糯的口感和舌尖上的甜香都让她眼睛为之一亮，尤其是仔细品尝后，盈聚在舌尖处的还有一点说不清的香草清甜。

令人惊喜的味道，但是却不觉陌生，唐颜夕觉得自己好像吃过类似的糕点。

“这个是糕点叫什么？”

“这是紫香糕。”旁边的含霜难得耐心解释道，“这是我们卑族独有的一道糕点，里面加了紫香草的汁。”

“紫香草？”唐颜夕印象中没听过类似的名字。

“紫香草是我们卑族自己培植的草药，有药用，也可以入菜。”东方元朗的声音不期然地传来，他本来也没打算开口，只是刚刚进门看到她吃紫香糕的样子，又下意识地想起，玲珑小的时候，也酷爱这道紫香糕。

尤其是，明明已经是甜软香糯的紫香糕，她偏偏还爱沾着蜂蜜吃，说那样更好吃。

正想着，便听那边含霜忽然道，“姑娘，这蜂蜜是调在那碗香米羹里的，不是用来蘸紫香糕的。”

东方元朗闻言心头猛地咯噔一跳，抬头，便见唐颜夕手上拿着一块蘸了蜂蜜的紫香糕，一脸茫然似的，“啊？”

东方元朗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唐颜夕此时的表情，就像是用紫香糕蘸蜂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被含霜这么一提起反倒有些愣住。

这番模样，看在东方元朗眼中又是一阵复杂而惊颤。

尽管东方元朗一再告诫自己，玲珑已死，而眼前这个人是璟君亲自认证过的君后，可是偏偏，他在这位君后身上却总能找到那么多的熟悉感。

东方元朗并非一个仅凭自己感觉就贸然行事的人，百里瑭既然让他在这处做起船王收纳族人而不被朝廷剿灭，东方元朗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和魄力在其中。

他没有对唐颜夕做出太多揣测行为，而是直接找上了百里瑭。

百里瑭此时正坐在一处亭内，听着身旁热酒的一个族人说着前厅那边的事，左不过是把庄子里那些大娘少妇们拿了各种甜食去“孝敬”唐颜夕的事说给自家璟君听，然后暗暗惊喜着，这么不足一提的闲事落在璟君耳中，竟也能叫这位公子听得嘴角轻扬。

只是愣了一愣，便立即明白过来。

公子听的并不是各家的闲话，而是听着他们那位未来的“君后”呢。

东方元朗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百里瑭淡拨炉火嘴角隐隐微扬的模样，几乎是在他踏进院子的瞬间，便似有所觉得稍稍转眸，凤眸睨过，见着东方元朗，嘴角那抹轻扬才施施然地敛起，恢复一派清贵而悠哉的模样。

东方元朗兀自走了过去，旁边伺候着的族人见着东方元朗过来，便自觉退开一边去。

东方元朗在百里瑭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只是闻着炉子里热着的酒，顿时挑眉，“是寒里霜？”

百里瑭随手从炉子上接下酒壶给他倒了一杯，只道，“你这鼻子倒是好使。”

“我族独酿的酒，我自然是闻得出来的。”东方元朗不客气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酒气如寒里霜，口感似辣似寒，甫入口时似是寒酒，但仔细一品却似热在舌尖，裹着浓浓的酒香，口感极为独特。

杯酒下腹，腹里的喧嚣顿时像是被什么安抚了一般，这不是东方元朗喝过最好的酒，却是他最喜欢喝的酒。

因为这是卑族族人才会酿的酒。

山庄里一年四季都酿着寒里霜，族人平日里都会翻出自酿的寒里霜解馋，但到底是解酒馋抑或是解乡愁，只有喝的人自己知道。

至少东方元朗喝的都是乡情。

百里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不像东方元朗那般豪饮，只是优雅浅酌，面上却已是回味。

寒里霜是几乎每个卑族人都会酿的酒，他自然也会，但他从不会明目张胆地在百里府酿，也就是来了这处全是族人的庄子里，才会忍不住想要尝尝这样的味道。

“这番味道，也只有在这里才能自在品尝了。”百里瑭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又看一眼东方元朗，他可不觉得这是喜欢跟人煮酒闲话的主。

“不管是这寒里霜，还是先才她们为君后送去的紫香糕，都是只属于卑族的味道，别处想要尝，恐怕也是不能的。”

东方元朗两指在空了的酒杯上来回抚摸，说的话却有些摸不着准，百里瑭凤眸睨过，便听他接着道，“属下方才正是从前厅过来，瞧见君后拿紫香糕蘸蜂蜜吃还满是滋味的模样，便想着到底还是乡根使然，就算没有记忆，对于氏族的味道也不会感到陌生。不过蘸蜂蜜吃的习惯，倒是和属下的妹妹……玲珑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百里瑭已经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轻轻将酒杯放下，百里瑭只叹了一句，“颜夕并非你妹妹。”

东方元朗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些年来，东方元朗并没有真的相信自己的妹妹不在的消息。

对于百里瑭这直言不讳的话，东方元朗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眸，望着百里瑭，似笑非笑，“璟君方才说过我的鼻子好使，可是其实，玲珑的鼻子才是最好使的那一个，就算是很淡的味道，她也能分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里，百里瑭心下不由自主地一愣，脑中下意识地想起唐颜夕那“狗鼻子”，原本笃定得面上顿时生出几分凝重，“东方，够了。”

东方元朗没有错过他这一瞬的凝沉，眼眸似是有些发亮一般，“难道……这位君后的鼻子也是个好使的？”

他原本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种事。

看着东方元朗的样子，百里瑭却是猛地站起身来，凤眸沉沉盯着眼前的东方元朗，语气却难得有些硬，“即便颜夕有多少和东方玲珑相同的小细节，也改变不了她身上刻有虎符印记的事实，还是你想说，东方玲珑身上也有相同的印记？”

东方元朗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凝肃起来。